我叫周清，前年，我的妻子去世了。
我和铁哥们在KTV彻夜买醉也不会收到她一遍一遍催促回家的电话，杭州天冷的时候不会再收到她寄来的手织毛衣，逛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身边没人再跳进购物车里叫我给她拍照。
说实在的，冬天里和她逛街，我都把围巾戴上，不是怕冷，而是为了看她恶作剧般把冰冷的爪子放到我的脖子上后，那一抹狡黠，而又开心的笑容。和为了给她，手心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温暖。
这些陪伴了你无数年的小细节，在某一刻之后，戛然而止，于是，在某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在一条通道里朝前跑，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大铁门，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跟我照面，嘱咐我快点跑啊，你妻子就在里面。
于是我的速度越来越快，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却没有尽头。
就像溺水的人，慢慢下沉，张开手无助地乱抓，感受着刺痛眼皮的温度渐渐下降，刺骨的海水渐渐包围全身。
然后我就醒了，在某天半夜，一个30岁的大男人，哭醒了。
“要两个豆角猪肉，一个白菜猪肉，多少钱？”一个清脆的女声。“好，请稍等。”我打开蒸笼，一大股白色的热气氤氲，麻利地拣出三个包子递过去，“4块。”一只捏着四张纸币的手伸过来。我抬起头，透过白雾看到那张脸。
一张熟悉得几近陌生的脸。
我一把攥住那只手，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快放手，听话。”她微笑着，对上我的眼睛。没有想象中的尖叫拼命抽开手，她温暖细糯的吴腔，一个字一个字像铁锤一样，重重地敲在我左胸腔的位置。“嗨嗨嗨，小周你干啥呢，快放手。”我的舅舅，这家包子铺的老板，刚从外面回来，一个箭步跨进柜台，将我的手拍下去。纸币轻轻地落下，我的目光随着那只手缩了回去。
“真对不住，小张，这我外甥，傻乎乎的，你别往心里去哈。”舅舅搓着手，脸上是恭维的堆笑。“没事，叔，今儿个无聊，我出来瞎逛逛，你可别告诉我爸，不然他又该说我了。”我低着头，那一丝俏皮的声音从我头顶飘过来，有点远又有点近，像是雾气散开前的最后一束阳光，又像是早上醒来后洒在脸上的一捧清水，我不敢抬头，手抖得厉害。
接过那根烟，艰难地点上，我抬头，舅舅的声音慢慢传过来，“二颖都去世多久了。”我没听清这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自顾自地喃喃，“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舅舅对着月光，吐了口烟，“她是面粉厂你张叔的千金，去年从云南回来，魂就丢了。”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事。
多久了，二颖，我还是不能彻底忘记你。一个一颦一蹙间与你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竟然让我死水般的胸腔震荡起来。她手上的温度，和我身上某个点的温度重合，重重地荡漾在我的心头，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抹去你残留在我身上所有的痕迹，却发现，自己还是破败不堪。
舅舅的咳嗽声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肩膀，“外甥，你记住，老张和我，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可他的女儿，奉劝你还是不要抱有想法。”我尽力撑开坠下的眼皮，看着舅舅，他把目光移开，望着对面街角的那棵榕树，缓缓道“很多事情，太复杂，又太简单，一个人翻船溺水，另一个还是把船开走吧，”他顿了顿，“负重前行，船才开的稳。”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夜深了，那个明亮的圆盘重重地、惶惶然地下坠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几乎没再看到那个女子。我跟着舅舅开始熟悉包子铺的业务，蔬菜，肉类，调料，餐盒，每一道工序，每一处细节，我都收在眼底，渐渐地，日子逐渐上了正轨，这小小的包子铺也在每日清晨不散的白雾中，蒸蒸日上。
可我，还是没有透过白茫茫的热气，看到那张熟悉的、陌生的脸。
又一天半夜，我在灯下剁着肉，舅舅走过来，捏住我的手腕，“过来。”我放下刀，拿起手旁的抹布擦了擦手，撩起门帘，随着舅舅走进他的卧室。“接了个大单子，旁边的小学有个班要秋游，上咱这订早餐来了。”他打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