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
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
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
第一次知道余秀华这个诗人是因为这首《麦子黄了》,清丽脱俗的文字跟一个脑瘫的农村妇女怎么样也拼凑不起来,但是她的文字却真的喜欢,像这本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无比感叹生命的魅力,在一个残缺的躯体里却开出绚烂的生命之花来。
后来看到范俭导演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于是对这个女诗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这么高贵的灵魂放在一个残缺的躯体里,真是委屈!”余秀华说着这话,摇晃着身体走在路上,欲望纷纷遗落一地。
她有欲望,身体的精神的都有,而且毫不掩饰。
“其实
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
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后来我才知道,让她出名的是这首《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在一个座谈会上,和她坐在一起的一位男士客气的说:“很荣幸可以和今天的主角坐在一起。”她满脸笑容的对着那人说:“和你坐在一起让我感觉到很幸福。”那人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轻轻的说道:“行了,别在这里打情骂俏。”
于是,就有人说她的诗是流氓诗,她坦坦然然的说:“还有人说我是荡妇体呢!我就是个荡妇,怎么着!”
讲真,这份坦荡着实让我不由自主的为她喝彩!
“什么是美好的事?”主持人问她。
“美好的事就是离婚!在婚姻的道路上我很难受,很难过,现在的状态让我感觉到轻松。”
记录片里,家人都不同意她离婚,余秀华问妈妈:“人为谁而活?活给自己看还是活给别人看?”余妈妈说:“活给别人看!”余秀华“呸!”了一句。
她不认同。
为什么她要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将就?是因为她的残疾吗?她不同意!“任何标签都是错误的!”她的身体残疾,可是心是健全的。
“别人的骂和关注,对我本身追求幸福,或者是离婚能带给我的好处相比,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个人,活的太明白!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说,他从来不看我的诗,他看见我写诗,他很烦。我看见他,我也很烦。两个人的精神世界没有交集。这大概是每一对没有共同语言,三观不吻合的夫妻都存在的现象,鸡同鸭讲,或是根本没有办法讲。
这样的生活终是要让人绝望的,所以就算是过了二十来年,一旦时机成熟,她还是要摆脱这层精神上的束缚。不管母亲怎么样阻止,不在乎外界怎样评价,办完离婚手续后,她给儿子发了一条信息,说:“儿子,你该给我发个红包啊!”儿子问为什么。她说:“你要恭喜我终于离婚了。”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情交代给儿子了。她说:“我是为我自己活的!不是为父母,也不是为儿子,我是为自己活的。”
有些人评价这是因为随着出名,身份的悬殊,她忘恩负义甩了她老公,这种做法太自私。
她说:“结婚第三年开始就想离婚了,但是没办法离啊!是当时的丈夫没有钱,不是我的问题,是钱的问题,他担心离婚后没有地方生存。所以他不同意离婚。”
丈夫是外乡流浪到她家乡的人,没有家也没有依靠。跟着她的家人一起拉拉扯扯的过了二十年。
主持人问余秀华:“二十年了,是不是也有割舍不了的亲情在?”
她说:“没有,我们是敌人。”说这话的她,心里又含了多少心酸无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说着丈夫是敌人的她,还是在离婚的时候给丈夫买了房子,她在董卿主持的《朗读者》里也说过,给丈夫买了一套房子。
主持人问:“为什么要给丈夫买房呢?”
她说“他没有家,没有钱,我必须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他一个生存的基础。”这是根本性的问题,不然她的丈夫也不会同意离婚。
没法评价这个男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影片的开始这个男人看上去无知又可恨。可是离婚回来的车上,两个人坐在后座,余秀华开玩笑对前夫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这个老鬼,我给你钱,你就给我推磨。”那个男人开心的笑着。这大概就是婚姻,就是人性,各取所需,谁也谈不上谁更高尚。
余秀华对采访她的人说:“一定要经济独立,只有经济独立了,才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话听上去像是励志鸡汤,可这却不是励志片,因为一定没有谁愿意去过她那样的人生,哪怕她现在还算功成名就了。
余秀华的事迹最打动我的地方,是她对生命的接纳。
自1995年起一共写了2000多首诗,余秀华每天除了洗衣做饭,割草喂兔子,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院子门口写诗。一直写,不管有没有人看,不管写这些东西有没有用处,她一直拖着颤颤巍巍的躯体,内心坚定不移的往前写着。
要是她没有坚持这样做呢?她现在也就是湖北农村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农妇。可是她没有对自己命运的不公做过多的哀怨,而是带着对自己身体的接纳,对自己内心明确的认知,从从容容的往前走。
主持人问她:“享受成名后的生活吗?”
她说:“当然享受,没有人会不享受的,你要是说不享受,你可以拒绝采访,拒绝一切活动,就回到过去了,但是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她正视自己的欲望,尽管身体摇摇晃晃,可是内心却从容不迫,这一点让人尤为欣赏!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谁跟谁不一样呢?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都把我们往远方的路上带,我们拖着或残缺或健全的躯体,或健全或残缺的心灵,谁又不是在这摇摇晃晃的人间蹒跚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