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58期“冷”专题活动。
小时候的冬天,冷得直白又热烈。北风像撒野的孩童,扯着嗓子在街巷里奔跑,把屋檐下的冰凌吹得叮当作响,也把村后的池塘冻成了一块巨大的玻璃。河面结冰的日子,是我们这群孩子最盼的时光——不是为了赏冰,而是为了用石子在冰上砸出一个个圆圆的孔洞,那是独属于冬日的乐趣。
记得第一次发现河面结冰,是某个清晨。天刚蒙蒙亮,我裹着厚厚的棉袄,踩着奶奶做的棉鞋,一蹦一跳地在池塘边玩。往日里波光粼粼的河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面,延伸到远方的芦苇丛,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白糖。我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轻轻踩在冰上,冰面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吓得我赶紧缩回脚,生怕一脚踩碎掉进湖里。
后来跟着村里的大孩子学乖了,先捡块小石子往冰上扔。小石子“嗒”地落在冰面,弹了几下,滚出老远,冰面却纹丝不动。大孩子们说,这冰结得实,能禁得住我们跑跳,更能经得住石子砸。于是,我们这群“小探险家”便开始了“凿冰大计”。
我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的捡河滩上磨圆的鹅卵石,沉甸甸的,砸下去力道足;有的偏爱棱角分明的碎石块,说这样更容易砸透冰层;我则喜欢揣着爷爷砌墙剩下的小砖块,大小刚好握在手里,趁手又耐用。砸冰也有技巧,不能乱砸一气,得瞄准一个点,一次又一次地往下砸。
起初,我总是不得要领。要么石子砸偏,在冰面上滑出一道白痕;要么力道太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印。哥哥教我:“腰往下沉,胳膊使劲,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别分心。”我照着他的话做,双脚分开站在冰上,稳住身子,举起石子,猛地往下砸。“咚”的一声闷响,冰面震动了一下,我吓得赶紧往后退半步,生怕冰面裂开。再看那落点,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儿,像冰面眨了下眼睛。
我来了劲头,一次又一次地举起石子砸下去。北风刮得脸颊生疼,鼻尖冻得通红,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空气中。棉鞋里的脚渐渐冻僵了,我就原地蹦跶几下,搓搓手,继续“开工”。不知砸了多少下,冰面上的白点越来越深,终于,“咔嚓”一声脆响,一小块冰碴掉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黑乎乎的湖水——孔洞砸成了!
那孔洞圆圆的,像一枚铜钱嵌在冰面上,湖水在里面轻轻晃动,透着一股清凉的气息。我兴奋地喊来伙伴们,他们围过来,有的往孔洞里扔小石子,听石子落水的“咕咚”声;有的趴在冰上,透过孔洞看水下摇摆的水草;还有的比赛谁砸的孔洞更圆、更深。冰面上满是我们的笑声,盖过了北风的呼啸,把冬日的寒冷都驱散了不少。
有一次,我捡了块特别大的石头,想砸一个更大的洞。使出浑身力气往下一砸,“嘭”的一声,冰面不仅没破,反而震得我手麻,石头弹起来差点砸到自己的脚。哥哥赶紧拉住我:“傻子,冰面再厚也经不住这么蛮干,得慢慢来。”他接过我的大石头,先在冰面上轻轻敲出一个圈,再沿着圈一点点砸,没过多久,一个比巴掌还大的孔洞就出现了。我学着他的样子,果然也砸出了大孔洞,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太阳渐渐升高,暖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我们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棉袄也被扯开了拉链。砸累了,就坐在冰面上休息,把冻得通红的手揣进怀里,分享口袋里揣着的冻硬的红薯干。红薯干带着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慢慢化开,和冰面的清凉交织在一起,成了冬天最特别的滋味。
直到奶奶站在村口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石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头望那片冰面,一个个孔洞像星星一样散布在白茫茫的冰上,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棉鞋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也留下了童年最温暖的回忆。
如今的冬天,很难再见到结得厚实的河面了,也再没有机会拿起石子砸冰洞了。但每当寒风四起,我总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冬天,想起冰面上清脆的敲击声,想起伙伴们的笑声,想起那些砸在冰上的孔洞——它们不仅穿透了厚厚的冰层,更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成为岁月里最珍贵的冬日印记,温暖着往后每一个寒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