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惯了一肚子清凉凉的河水。刚起身背后就传来一声大喝:“站住!”一队穿黄皮衣服的国民党兵站在身后,有五六门大炮由马车拉着。为首的一个骑马的军官模样的胖男人一边用手抚弄着枪匣子一边说:“会赶大车吗?”
爷爷轻蔑地抬头看了看趔歪着身子在马头前拼命拽马龙头的士兵。那架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越拽,马越刨蹄仰脖往后稍。士兵急得脸都变形了,汗珠子顺着脏兮兮的脸颊往下流。爷爷心想:笨蛋!桥就那么窄,只能通过一辆马车,你把地方都占了,马车怎么通过!
“会!”爷爷胸有成竹,用衣袖抹了抹嘴角问:“有什么好处呢?”
长官模样的胖子脸上掠过一丝惊诧和不悦,心想:奶奶的,居然敢跟老子讲条件!真他妈碟子扎猛不知深浅!但看着河边趔趔扭扭无法过河的马车还是把火气压下去了。这几个赶马车的兵蛋子都是临时从队伍里抽出来的。都他妈信誓旦旦地说小时候在马车上长大的,一到关键时刻就熊蛋包。
“你小子要是有办法把这五台大车都给我赶到河对面,我给你一块大洋怎么样?”说着从黄皮兜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银元在手里掂着。太阳快下山了,他们必须在太阳落山前把炮运到河对岸的隐蔽战壕里,耽误了可是掉脑袋的事。
爷爷眼睛一亮,满口答应:“中!”
“不过”胖长官接着说:“如果你把车赶到河里湿了我的大炮耽误了我的事儿,我会一枪崩了你!”
爷爷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走到打头士兵的马车前。那个瘦猴一样的年轻士兵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鞭杆子塞到爷爷手里,转身溜到队伍里去了。
爷爷看了看驾辕的枣红马,虽然瘦了点儿,但绝对是匹好马。越好的马越有脾气,要想驾驭好它,你必须从气势上压住它。
爷爷押死车闸,拽紧缰绳,使出浑身力气挥鞭向马屁股打去。“啪!啪!”两鞭,红马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差点儿把马车掀翻。坐在马车上压大炮的两个士兵滚粪球一样从马车上滚下来。由于爷爷事先把车闸押死,那马再疼也窜不出去。
爷爷放下车闸,灵活地跳上马车,背靠着大炮两腿叉开踏在车猿子上。拽紧马缰绳把马头调整到正冲着独木桥,大吼一声:“驾!”照马屁股又是狠狠的一鞭。红马吃痛一竿子窜了出去,飞快地通过了独木桥,独木桥发出吱扭一声脆响。马车已经停在尘土飞扬的河对面。
“好鞭法!你小子有种!”胖长官拍手喝彩。
爷爷得意地笑了,接着把所有马车都赶过去就伸手要钱。胖长官嘴角趔歪了一下,还是把那块银元扔给了爷爷。爷爷甩了甩头把银元揣兜里,走过桥对面去骑自己的马。
爷爷骑着大白马走过桥对面的时候,那队黄皮子并没有离开,而是齐刷刷站在一边看着爷爷。
“长官,还有事吗?”爷爷问。
“跟我们走吧,队伍里需要你这样的鞭杆子。”胖长官骑在马上说。
“不去!”爷爷一口回绝。看也不看胖长官一眼就向岔路口走去。
刚走几步就听到枪响,大白马一声嘶吼趔扭了两下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爷爷从马上滚了下来。胖长官骑马过来,照着马脖子啪啪两枪,大白马倒地身亡。
爷爷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胖长官用冒着白烟的枪筒指着他的脑门说:“乖乖地跟我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他妈的,敢违背老子就立刻送你上西天。”
爷爷愤怒地看着长官,突然从腰间拔出麒麟鞭一鞭子就甩在长官的马腿上。那马吃了痛,扬起前蹄嘶叫,身子都快竖直了。长官从马背上咕噜下来。爷爷想甩第二鞭的时候,一群士兵蜂拥而上把爷爷按在地上。胖长官浑身是土,狼狈不堪地站起来,用枪指在爷爷的脑门子骂道:“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把他的鞭子给我夺下来。”
爷爷的胳膊被人死死按着,刚才丢鞭子像丢烫山芋的那个士兵用脚狠狠踩在爷爷的手上。把鞭子抢过来,掐媚地献给长官。
长官把鞭子扔在地上说:“你信不信,我能用枪把鞭子打得稀巴烂,没了鞭子,没了白马,我看你还神气个鸟粪!”
爷爷红着眼珠子大喊:“别毁我得鞭子,我跟你们走还不行吗?”
胖长官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转身骑在马背上吩咐:“松开他,上路!”又指派两名士兵说:“你俩看紧他,别让他跑了。”
爷爷惊魂未定地捡起鞭子掖在裤腰上。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大白马,顾不得悲伤,只得跟着队伍一瘸一拐地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