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微凉
读张悦然的这本《茧》纯属偶然，一是文艺女中年嘛，总喜欢岁月静好一片和气，而这本书却是在讲埋藏在冰块里的真相，残酷又不堪。二是它本不在我计划范围内，完全是为了凑满减才加入购物车的。读完后感觉就是：本来只想在远处看看风景，却被拽着不断探寻真相，一颗心被磨砺出了力量感。
“我一直试着和那种从墙皮里渗出来的寒冷相处，终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李佳栖说。
“我盯着路灯下的那道光，有大片的雪花在当中剧烈的翻卷坠落，如同在苦海中挣扎。”程恭说。
两位主人公用隔空对话又类似独白的方式来讲一个关于秘密的故事，抽丝剥离，一步一步接近这个秘密的核心，让我仿佛置身于被雾霾笼罩的冬天，到处一片灰色，干冷又无法透气。
程恭和李佳栖的爷爷，一个是知名医院的副院长，在文革期间，脑袋被人放进一颗钉子，变成了植物人一躺就是几十年。一个是受人尊敬的知名院士，工作兢兢业业在医学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截然不同的家庭中三代人都因为这个秘密的发生，命运驶入了不一样的轨道。
随着两个主人公的不断回忆，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在辛苦与煎熬，冲突与对抗的情节里，多个人物形象慢慢饱满。我很喜欢这种讲故事的方法。张悦然形容这个秘密是茧，每个活在秘密中的人，都裹了一个茧，活在透不进风的地方。两位主人公的父辈们软弱无力，不敢面对残酷的真相，不能承受内心的折磨，他们对父母有深深的怨，内心的野兽使他们没有能力去好好爱自己的伴侣甚至孩子。李佳栖成为一个叛逆，有恋父情结的少女，程恭身上恶和善的挣扎从未停止。年少时一起在玩耍的快乐时光就像他们一生中短暂的一束光，稍纵即逝后，他们就背负着长辈的债和伤不断自伤和伤人。
我在想书名中 “茧”是否对里面三个女性有隐喻？一是程恭的姑姑，她从小在那个压抑的家庭里被压榨，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带她离开，给她爱情给她光明给她温暖，给她这些她从没感受到过的美好，而她却在最后一刻从火车上跳下来回到了那个密不透风的家，失去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二是汪寒露，她从小失去爸爸，照顾疯掉的母亲，被同学欺负，在贫穷中像根野草一样长大，好不容易被哥哥接到大城市读书，成为一位外交官的夫人，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却因为一次聚会回到了原点，在疯狂的爱和狠里不断撕咬……三是主人公李佳栖，在她长长短短的爱恋里，唐辉是最明亮的人，而他内心的光和爱依然无法救赎她，唐辉觉察到不被爱的童年让她的内心有个一个黑洞，他用一次又一次原谅接纳来给她疗伤，然而这些始终无法打开她给自己做的茧。
庆山说“一个人如果不曾经历过炼狱与野火似乎也不太能够理解真正的清凉与空寂”。这样的清亮与空寂，父辈们没有领略到，小说的结尾写道：
“程恭回过身来，硬币已经被新落的雪覆盖，看不见了，他和李佳栖站在那里，听着远处的声音，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狗的叫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一个早晨开始的声音。程恭闻到了炒熟的肉末的香味儿浓稠的甜面酱在锅里冒着泡，等一下再等一下，然后就可以盛出锅和细细的黄瓜丝一起倒入洁白剔透的碗中”。
那么，炼狱过后的清凉、寒冬过后的春天在李佳栖和程恭的后半生是否终于来了？
2019.9.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