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甥还认识我吗？”多吉转移了话题。塔克笑了笑，把手机递给多吉：“上次他还问舅舅什么时候来陪他放风筝呢，下周我带他回新村，你陪他去。”多吉突然提出再看看塔克的手机：“这小子个子怎么还这么小，一点都不像你！”
塔克听见多吉的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其实他也早有察觉，鹦鹉这两年身高几乎没怎么长，上次幼儿园体检，老师就提过“身高低于同龄孩子平均水平10厘米”，他总以为是“晚长”，没太放在心上。此刻被多吉一点，那份隐约的担忧突然清晰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他长得慢。”塔克收起手机，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上次给他买的裤子，去年穿到脚踝，今年穿还是一样长。”他想起儿子跑步时总比别的孩子慢半拍，当时只当是性子稳，现在想来，或许另有原因。
酒庄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多吉看着塔克紧锁的眉头：“带他去大医院查查，别是营养没跟上。”
第二天一早，塔克就带着儿子去了省城儿童医院，从身高体重测量到骨龄检测，一项项检查做下来，医生拿着骨龄片，皱着眉头：“骨龄比实际年龄小2岁，但骨密度却异常高，是同龄孩子的3倍”。
更奇怪的是心率，每分钟只有30次，呼吸频率低得吓人，每分钟5次，医生吓到咂舌：“我干医生三十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么稀奇古怪的，太罕见了！”
基因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医生拿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语气比上次更凝重：“检测结果出来了，这孩子的基因多了个码，它是什么机器读不了，只能暂定为‘遗传性代谢异常综合征’，目前全球确诊的病例不超过50例。”
主任叹了口气：“基因变异的病例太奇怪了，我们目前没有特效药，只能靠长期的激素调节和心肺功能训练来控制病情，而且需要定期监测器官功能，防止出现并发症。治疗费用不低，还得长期有人陪着做康复训练。”
就在这时，手机自己响了，塔克接起电话：“结果出来了，小家伙不是凡人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多吉坚定的声音：“钱能解决吗？”
塔克说：“我只是说他不同凡响，是好事还是坏事，暂时我还摸不透呢。”
多吉一下子放缓了心，笑着说：“告诉他，等他回来，舅舅立马带他去泸沽湖边放最大的风筝。”
西方人计划从工业园撤了。他们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长着荒草的空地，如今厂房林立，机器轰鸣，可这份热闹，却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次来考察，我站在这片荒地上，觉得这里遍地都是黄金。”科恩的皮鞋踩过厂区的水泥地，声音里满是怅然，“当时我们的工程师算过，以我们的技术，造一辆汽车的成本比本土低40%，冰箱、彩电的市场缺口能装满十个仓库。我们带了最先进的冲压设备、最精准的检测仪器，甚至连生产线的管理制度都照搬了德国总部，我们以为，在这里造出来的，会是和欧洲一样高质量的‘美好世界’。”
同行的德国工程师米勒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废弃的汽车配件，指尖蹭过粗糙的边缘：“你看，这是上个月从本地作坊收来的仿品，我们的正品配件误差不超过0.01毫米，这个却差了0.5毫米，不到半个月就出故障，最后还是我们来赔的钱。”他把配件扔进垃圾桶，“我们原本想带这里的人一起做‘好产品’，可他们太急了，急着赚钱，急着赶超，急到能省的工序全省，能换的材料全换。”
科恩想起十年前和那位伟人的会面。当时伟人坐在简陋的会议室里，身后的墙上挂着 “发展才是硬道理”的标语，手里翻着西方企业的投资计划书，语气平静却坚定：“你们来赚钱，我们欢迎；但我们的企业还太弱小，像刚发芽的小苗，经不起你们的‘降维打击’。” 最后双方约定，初期只允许12家西方企业入驻，同时征收30%的高额关税。“给我们十年时间，等小苗长壮了，关税取消，市场彻底放开。”
那时的西方人觉得，十年时间足够他们在这里站稳脚跟，甚至垄断市场。可他们没算到，这片土地上的人对“好日子”的渴望，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多吉这样的小作坊主，能带着工人在没有空调的车间里连续干16小时，饿了啃馒头，困了趴在零件堆上眯一会儿；村里的五金厂，为了抢订单，能把成本压到比西方企业的原材料价还低，用劣质钢材冒充合金，用手工打磨代替机器加工。
“我们的工人每天工作8小时，周末要陪孩子去公园，假期要去度假；可他们的工人，全年无休，春节都能在车间里过年，工作就是他们的人生。”科恩走进质检车间，这里堆满了待处理的投诉文件，“我们的正品冰箱卖3000元，他们的仿品卖1500元，虽然用半年就会坏，可还是有人买。慢慢地，我们的经销商开始偷偷卖仿品，我们的下游厂商开始偷工减料，我们想保持‘干净’，想守住底线，可在这片混乱里，根本做不到。”
米勒指着墙上的销量走势图：“这里的本土企业从手工作坊变成了规模化工厂，他们的财富积累速度远超我们。我们的技术优势，被他们用‘人海战术’和‘成本碾压’一点点磨掉；我们的市场份额，被假货和低价产品一点点吞噬。现在我们在这里，不是‘降维打击者’，而是‘挣扎求生者’，再不走，在这片浑浊市场，我们将死无全尸。”
科恩看了一眼远处的多吉工厂，那里还在加班，人声鼎沸，机器轰鸣。他刚来时，多吉还是个中文都说不清楚的摩梭，可现今他的工厂比工业园还大。
“我们想造一个‘美好世界’，却只见到一个‘混乱市场’。”科恩灰溜溜。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