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三)浪游记快

沈复

秦楚江山逐望开,探奇还上粤王台。

游踪第一应相忆,舟泊胥江月夜杯。

张家玮译版

01.人家喜欢的我舍弃,人家舍弃的我偏捡起来”这意思。所以风景名胜,重要的还是心中有所得。有所谓名胜,而我不觉得好的地方,也有不是名胜,而我自以为非常美妙的地方。这里所写,也只是把我平生经历的地方一一记下来而已。

这句话似是而非的解读被很多人诟病,我想这就是一个穷游者的一点点心声,不必理会,直接往下读就是,如果非要细扣,啥也没有的沈复,如果有所作为,那他还会这么干么?就不会有这样的作品了。这和南唐后主李煜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十五岁时,父亲稼夫公在山阴赵明府处做事。有位赵省斋先生,名传,是杭州名望颇高的博学之士。赵明府请他来教自己的儿子读书,我父亲就命我也拜投在赵先生门下。闲暇日子,出外游玩,就到了吼山。吼山一行便是我幼时畅快游玩的开始。

我到山阴的第二年,先生因为自己父亲年老,不愿离家远游,于是在家设了书塾,我也跟着去了杭州,因此得以畅游西湖的胜景。西湖周遭结构曼妙的所在,我认为以龙井为最佳,小有天园排第二。最好的石景,我认为是天竺的飞来峰,以及城隍山的瑞石古洞。水则是玉泉最好,因为玉泉水清澈,鱼很多,有活泼的趣味。大约最不堪的所在,是葛岭的玛瑙寺吧。

其余像湖心亭、六一泉这些景物,各有美妙的地方,不能一一尽数称述,然而都不脱脂粉气,反而不如小静室,幽深僻静,其风雅近乎天然。

此处的描写近乎直白,对于游历,就仅仅是游历,作者并未有抒发任何情感的兴致,反而就是为了游历?那就比苏轼、范仲淹的游玩少了许多,很多明清小说都有类似的内容,并不如以往的内容更多遐思和构建。

一日,我与同学赵缉之在紫云洞纳凉,那地方的大小,可以容纳数十人,石头缝隙里透着日光。后又一同登了山巅,低头看只觉西湖仿佛镜子,杭州城小得如同弹丸,钱塘江犹如衣带,极目望去,能望见数百里远近景物。这是我生平最为浩瀚大观的一场胜景。

乾隆四十九年秋八月,我父亲得了疟疾,之后病势转成了伤寒,日益严重起来。父亲便把我托付给他义弟蒋思斋。第二天,我父亲就命我在他病榻前,拜了蒋先生为师。不久,我父亲病体逐渐痊愈。而我则因为已经拜了蒋先生,也从此开始学习做幕僚了。这不是什么畅快的事儿,为什么记在这里呢?答:这是我抛下读书,浪游的开始,所以记下来。

那年冬天,我就跟着他到奉贤官舍学习当幕僚。有位一起学当幕僚的,姓顾,名金鉴,字鸿干,号紫霞,也是苏州人。他为人慷慨刚毅,正直不阿,我们倾心结交。这是我第一的知己好友,可惜他二十二岁就过世了。我从此独自一人,知己甚少。

我回忆起与鸿干订交的时节,襟怀高妙旷远,不时兴起了住到山里去隐居的念想。重阳节那天,我和鸿干约好了一起去寒山登高,也借此访求他日在山上结草庐的地界。

第二天,天将拂晓时,我两人出发,雇了一叶扁舟,坐船到寒山时,日头还没到中午。看舟子颇为循规蹈矩,就让他守着船,买米煮饭。

我们两人上了岸,先到了中峰寺。这寺藏在树林深处,山门寂静,地方荒僻,僧人也悠闲,见了我们二人不修边幅的样子,也就不怎么热情接待了。我俩意图也不在于此,就没有深入寺庙。

我们回到船上,饭已经煮熟。我们吃完了饭,由寒山走到了高义园的白云精舍。那轩临着悬崖峭壁,峭壁上飞凿着小池,用石栏杆围住,池中一泓秋水。悬崖上挂着薜荔藤萝,墙上积着莓苔。我们坐在轩下,只听见落叶萧萧之声,四野悄然,没有人往来的踪迹。

出了精舍门,我们去了险窄的“一线天”,又循着台阶,盘旋向上,直达到巅峰,那地方叫“上白云”,有座庵,已经坍颓了,留存有危楼,仅能远远眺望。我们略微休息片刻,即互相扶着下来。

后来,船夫又做向导带我们去了明末徐俟斋先生隐居的所在。那村子在两座山的夹道之中。园子依着山,其中没有什么怪石;园子里的老树,大多极尽纡回盘郁的姿态;亭榭窗栏,都是按着朴素的格调设计的;竹篱茅舍,真不愧是当年隐者的居所。我所经历见识的园林亭台,算这个园子为第一了。

园子左边有座山,俗称作鸡笼山,山峰直竖,上头累加了大石头,就像杭州的瑞石古洞,只是不及瑞石古洞那么玲珑精巧。

我们游罢回到船上,日头已经要下去了。到了起更时分,我回到家,家中客人还没散去呢。

芸悄悄告诉我道:“女伶人中,有个叫兰官的,人品端庄,很是可取。”我就假传母亲的命令,去叫了兰官进房间来,握着她的手腕看她,果然脸颊饱满,肌肤白腻。我回头看芸道:“美倒是很美,终究有些名不副实。”芸道:“胖的姑娘有福相啊。”我道:“当年唐明皇在马嵬坡被迫赐死了杨贵妃,杨玉环那么丰满,她自尽时,福相何在呢?”芸找了其他借口,先请兰官出去了,回头对我说:“今天郎君又喝到大醉了么?”我于是历历叙述这一天所游赏的风景,芸也神往了很久。

我二十五岁那年,应了徽州绩溪的克明府召请,从武林下了“江山船”,过富春山,登上了严子陵当年的钓台。那台在山腰上,突起的山峰之尖,离水大概有十余丈高低。难道汉朝时,水面竟会和峰齐平么?要不然,严子陵怎么钓鱼呢?

当晚月夜,将船停泊在界口,那地方有巡检署,苏轼所谓的“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宛然就是这种光景。

仅得见黄山山脚,可惜未能观其全貌。

绩溪城地处万山群绕之中,是个弹丸小城,此地民风淳朴。靠近城池,有座石镜山。由山弯中间,曲折走出一里多地,有悬崖和湍急的流水,山壁湿润,翠绿欲滴;再往上爬到山腰,有一方石亭。那石亭四面都是陡峭的山壁;亭子左边,石头削平,仿佛屏风,青色光润,可以照得见人的样子。民间传说,这地方能照见前生。

离绩溪城十里,有一处“火云洞天”。那地方石纹盘绕虬结,岩石凸凹不平,如元朝王蒙的山水画笔意,而又杂乱无章,洞中的石头,都是深绛色。洞旁便有一座庵,很是幽静。

不过没到两年,我与同事们不合,就辞职回乡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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