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个小时,火车能开到什么地方呢?如果是向西行驶,我想我最多只能到西藏……
七月伊始,我推着行李,在火车站前问着候车室的路。纵使只是第一次踏上旅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安。我与火车有过千次万次的相遇,它在我面前一次次驰略而过,我想我对火车有着独特情怀。纵使路再远,我也希望乘火车在不同的光景中驰骋。
我手里拿着12:20班次由东莞到武汉的车票,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火车票,可能我应该留着。想象着18个小时后的那头,不是前所未见的风情,不是别处水土的人文,是那一片如净土般陌生的境地踩上我这一双拘谨的小脚。或许那头……或许我在不住的想象,然而我现在却丝毫想不起来脑海关于那头的描绘。我知道那仅仅只是邂逅,不曾打动我的心灵,而是仅仅知道了而已。旅途的意义便在了途!
我忘了他是从哪一站上的车,坐在我对面。一位热心肠的先生,不大爱说话,我不认为我会在旅途终止之前会与他有更多的相交。与他正直的坐姿比起来,我显得那么的吊儿郎当,一副傻样呆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一切向后飞驰,我高兴得把脸贴在窗上。有时我觉得那一切又似乎是在追赶着火车,追赶着我,便不自觉地对着窗外傻笑。
天空一直有些压抑,我知道在这七月的日子里,雨是那么的任性。雨说来就来,我一点都不在乎,以至于我并不知道这雨意味着什么。我没有想过这雨或许在这个地方滴滴答答地唠叨了许久。我完全不在意,不在意这雨,不在意这看不清晰的景物。就算极力回想,我也丝毫没有办法想起一丝我趴在车窗所见到的一切。
火车跑啊跑啊,一直在跑。或许是窗外的景色确实是有失我的期许吧,我便觉的把无聊了。听着书,看着推着满车零食兜卖的男人、推着饭菜兜卖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在狭窄的走道中来、在狭窄的走道中往。讨人嫌的销售在慷慨陈词,老奶奶掏着钱,小孙子在骂、喊着不远的妈妈……我知道时间在流逝,却觉得是前所未有的散漫。或许我没有生厌,在火车清晰的奔跑节奏和隔壁座抱着小孩的胖女人对着对面的男人,一日都没有停下来的、自说自话的絮絮叨叨之下,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睡着了。我似乎梦到女人的絮叨,那听不明白的方言,有如一屋苍蝇般使我的耳朵忍受着折磨,我却没有梦见那女人,我想是太可怕了……
我已然知道在火车上的睡眠状态会很差,在火车进站停泊的时候,我便会醒来。虽说疲惫只许我匆匆看一眼窗外,我依然知道凌晨一点,南昌就在车窗之外。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递给对面的那位坐姿端正的男人一个包袱,男人拿出裤子便穿。这雨带来的一丝凉气显然是使他身上的中裤和T恤无法抵御,他才忘却了先前端正的坐姿。我听不懂她们在讨论什么,或许是衣服合不合身,或许又不是。我全然不在乎而已,如果不是那男人啃玉米的狼狈使我觉得十分有趣的话。“清晨,六点,在初升的太阳之下,我拖着行李走出汉口火车站。”是我心里明确知道的事情。火车跑啊跑啊,在我的梦里,伴着那kikakika的声音,欢快地跑着。
当我睁开双眼,火车已经停了,我心里异常兴奋。尽管全身骨架疼痛不打一处来,我却完全不在意,着急的四处观望。然而我却并不知道我要看见什么,我已然是忘了,武汉是什么样子我不得而知。我不便乱动,看着还在我怀里熟睡的家伙,不忍心使她醒来。我望着她出神,不经意地摸摸她的脸。看她眉头微挑,小嘴嘟一嘟,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鼻音。我便知道这是我的正常清早,尽管是在火车上,又或者是别的任何地方,我的清早便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通过手机,我立刻便知道,早上5:45火车依旧停在了南昌,只是离了南昌火车站而已。我确信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很清晰的知道,但我相信我现在所获知信息是梦——也只能是梦。是的,我知道火车是停了,和知道雨在下一样,却不知道车一直在停,雨一直在下。
我叫醒了她,我觉得这眼前的状况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接受得了的。她睡眼惺忪,虽显得不大乐意,却伸着懒腰极力地驱逐着倦意,或许她觉得是快到站了。我告诉她我们还在南昌,她显然是十分吃惊,伸向空中的两只小手悬在了空中,整个伸懒腰的姿势定了格,眼睛在一瞬间完成了睁开并瞪着我的动作,似乎是在问我为什么。
我们是怎么适应过来这一事实的呢?我想不起来了,对于第一次坐火车就遇上了被困,我是十分的兴奋的。午夜在南昌上车的女人坐在对座打着瞌睡,我们两个由震惊转为兴奋的小家伙,拿出各种食物摆在桌上边吃起了早餐。也许是饿了,风卷残云般消灭掉食物之后,我们便开始抱怨没有刷牙使牙齿沾满牙屎的糟糕感受,互相讲着恶心对方的形容。压低声音的笑,使得我小腹难受至极,却乐此不疲。
那位坐姿十分端正的男人端着盒饭回来,想必是排了好久的队。我猜是大家都算定了现在时间到达目的地,所以都没有带上足够的食物。我心中暗喜,十分庆幸我们的食物充足。也许是饿极了,他们吃得那么香,我们以为那饭菜很好吃。或许是我们有些失态了,当那位女士开口询问我们是否要吃点的时候,我们便慌乱地收拾一下神情。
“这饭菜看起来很好吃。”我们为刚才的失态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她腼腆的回复了那位女士。
“一点都不好吃!”那位先生一边用筷子胡乱地往嘴里扒着饭,一脸不在乎地回答。我发现那位先生除了坐姿比较讲究之外,对其他举止都十分不在乎。我忍不住觉得有趣。
整个上午火车都没有动。
也许是诉苦,又或者是愤慨。一位躺在医院的倒霉父亲的这对子女给我们讲述着这上天的作弄。我不自觉的猜测他们心中的焦虑,显然我无法去体会。他们一边向我们这两个家伙诉说着这趟倒霉的旅程,一边应付源源不断的电话,我知道他们一直强忍住眼泪。
或许我不应该坐火车,我不知道能不能买到高铁票,我想一定能买到的。我拿着火车票,早早就到火车站侯着火车。我并不着急,纵使我知道父亲正在焦急的等我。然而我没有任何一刻有去考虑过坐高铁,或许我觉得父亲不那么着急地等着我。我算计着和姐姐坐同一趟车,自南昌一路作伴。早早去车站候车只是害怕车票会白白浪费而已。
在火车站一再和姐姐打电话确认车次,似乎这一切都比父亲在医院等着我们要重要。可能我还怀着侥幸,尽管阴郁的天气使得我十分不安。其实我们早已使父亲习惯等待,“或许父亲会等我吧”我总是这么想。
上了火车之后,我心里或许暗暗舒了一口气。只要火车跑,我就没有嫌弃它慢过。一路天气沉郁,似乎想下雨,火车其实很慢很慢。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父亲一定是在怪我,这天气就是父亲的心情,我知道的!我还是以为只要我在回去的路上,父亲就不会怪我的,他准会当这是孩子的任性,他会原谅我的。
这时节的天气绝不会冷,但我觉得这阴雨令我感到阴冷。七月份的天气怎么会冷呢?但我害怕到夜里会更冷,老早便叫我姐帮我带些衣物。身体觉得冷了,我便才有了希望火车快点的念头,我清楚的知道快点到家便能够获得温暖。我瑟瑟发抖!
看着你饶有趣味地张望着窗外,我或许嘲笑过你的单纯。那一路不是草就是木的沿途有什么好看的呢?但尽管我很少回家,却从来没有关心归途的风情。不知道这些草木是在欢迎我,不知道在到那头,他们日复一日地等我!我现在是知道的,因为他怕没有时间等到我,一而再地催促过我。但我从前不知道!
我很想像你一样去看一下窗外,因为我不想再错过什么。但我却不由自主的正襟危坐,一直压抑住自己对窗外的欲念。一站又一站,我可找到理由去原谅我自己了,心里总想着快了、快了;确实也是近了、近了。那买推销员东西的老太带着孙子下了车,那一直絮絮叨叨的胖女人抱着孩子下了车……南昌便快到了!
我一直到午夜都没曾想过要睡觉,因为我知道午夜前后到南昌,姐姐会上车。我还是很冷,我怕睡着了会很冷,我便一直在盼着姐姐。我看着你们两个机灵的小家伙睡着,就那样偎着,我猜你们一定不会冷。我穿上姐姐帮忙带的衣服也就不冷了,但雨却大了。
要是我曾知道火车会在开出南昌站不远就停下,我便不会让姐姐等这趟车作伴回去。又或者我会买一张高铁票… …我知道妈妈一定会急哭了,爸爸一定会怪我们。
一遍遍播报的列车滞留原因,并没有使得人们变得理解和有耐心。列车长来安慰哪位因为错过考试而嗷嗷大哭的年轻男人时,那位女士便上前恳求列车长放她下车。或许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下得了车,以至于被拒绝了却也不曾有所失态,至少是在电话再次响起之前。列车长的到来实在像浪潮般覆盖所有人的心,也淹没了哪位坐姿端正的男人的自述。
时间纵使是不停不停的流走,但这里的每个人却都能感受到那一分一秒,甚至是一毫秒的纤细。又或许是饿了,又像是绝望了,人们都变得安静。没有闹腾,没有起哄,连聊天的声音都没有了。我便也就对这窗外一成不变的三条铁轨,对面一辆同样的列车失去了兴趣。这种安静我不知持续了多久,即使是后来算计清楚了,依旧是觉得很漫长,因为实在是太漫长了!
如果没有动车从中间的铁轨驰策而过,没有人知道这那份几乎死寂般的静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尽管是这动车把车厢内的所有人从荒廖和绝望中带了回来,却几乎所有人都大呼不公。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这意味那个名叫盐城的地方、那被洪水中断的轨道已经恢复通车。或许知道吧?但他们只顾埋怨驰骋的是动车而不是我们的列车,我便不那么确定他们是否清楚了。但这其实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就像他们的抱怨一样,即使是再怎么抱怨动车依旧在跑。一辆、两辆……也就变得不再有什么好抱怨的一样,恢复了安静。虽然同样是安静,但这之后人们脸上带上的一丝神气,便已然是十分的不一样了。
火车依旧是很久没有再次开动。
一群男人便十分不耐烦了,吵着嚷着结上队去见列车长了。或许他们真能讨个说法呢!但我不在乎,我又有什么好着急的呢?那原来装满零食来回穿梭的车只剩寥寥几包才使我十分不安。车上的人十分躁动,我们的两个背包了装满了食物,饿了却不敢拿出来吃。肚子在叫,又已经中午了!
那位在南昌上车的高挑的女士电话还没有挂断便哭了起来。如果不是她的啜泣,我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会再次注意到她。我甚至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中注意到她的电话铃声。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声声的电话铃是那么的清晰,以至于我仿佛看见她是怎么艰难地拿起电话。我看见她那只拿着手机的手玄在眼前,看着手机屏幕的双眼,纠结、痛苦,甚至是恐惧,又或者还有一丝期许。那一声一声的电话铃或许在她的印象里拉得很长很长,每一声都刻骨铭心。就是这么一个电话,那头只传来了一句话,她便哭……
我们望着窗外,平时话没停两个小家伙却并没说话。车窗外有什么呢?出神而已,又或者是觉得尴尬了。对面的火车似乎缓缓的动了起来,又像是错觉。感觉确实是欺骗了我们,是我们的的车动了。对面列车的人们和我们隔相望着,和我一路作伴的她朝着对面的挥挥手。那边的人们和这边的人们便都挥手告别,一只只挥动的手,不曾相识,便再见了!
火车终究是再次跑了起来,跑呀跑呀!像是追赶,不停的跑,Kikakika的声音不停的回响。纵使在不停的追赶,又即使是向西奔跑,却再也追不上那西去的人了。那个目的地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23:16,一双小脚在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