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庐.黄碧琴
素有“小小闽清县，大大六都洋”之称的闽清县，面积1468.8平方公里，人口31万多。位于福建省的东部，距福州市50公里，是一个山青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是，一场“尼伯特”强台风打破了她的宁静与美丽。
据报道，在今年7月9日的1号强台风“尼伯特”的肆虐中，全县16个乡镇普降特大暴雨，洪峰流量达5000立方米／秒，最大洪水位26.48米，超警戒线水位10.68米。全县农作物受灾面积约达7.95万亩；房屋倒塌8299间，民房溜方500余户；停产工业企业157家，商贸企业2130家；全县三分之一人口受灾，约11.69万人，经济损失约52.3亿元。风情、雨情、水情属历史罕见。
一.
七月九日上午11点10分，我同往常一样打开手机，只见在福州工作的二侄女在微信亲人朋友圈上呼叫“塔庄发大水了！谁有锋叔电话？”“锋叔”是我的堂弟。我立马唰唰唰地翻动电话本，拨通侄女电话告诉她号码又询问了情况，原来家乡发大水了，70多岁的锋叔他妈也就是我婶婶一个人困在家里了。
旋即我打电话给在福州的堂弟媳告知老家情况，她在电话那一头心急火燎地数落着：“阿琴姑，我已经知道了，刚跟婆婆通过电话，说房间里的水已经漫过床铺，听说在云龙高速路口有塌方，这时回去估计车子也开不进去，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真是急死人了……”
家乡塔庄村位于离闽清县城50公里的乡下。此时，正如弟媳所说，因道路桥梁有些地方垮塌，县城外面的车辆都进不去，又因为福州周围几个郊县闽清、闽侯、永泰沿途都有不同程度的塌方，其中闽清尤为严重，所以从福州开往闽清的车辆也停止运行了。
散落在八闽大地以及海内外各地的数以万计的闽清游子们，接到电话，看到微信上家乡被洪水围困，出现一幅幅凄惨画面：洪水猛涨，横扫一切，房屋轰然倒塌……知道亲人被困，个个心急如焚，心儿早已翻山越岭飞到家乡去了，无奈无机无车，插翅难飞。他们只能守着电话机，捧着手机，时刻关注家里的情况，“叮铃铃，叮铃铃”“喂，喂，喂”的越洋电话响个不停，唰唰唰的微信通讯，唰爆屏幕……可11点半左右，位于闽清南部身陷重灾区泥淖的坂东、塔庄、省璜等11个乡镇断水断电断通讯了。此时，个个游子似聋子像瞎子，听不见看不到家乡的任何情况，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彼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此时却是母落灾难儿担忧。他们为危难之际不能在父老乡亲身边分忧而寝食难安！他们只能在遥远的地方仰望着家乡的方向，默默祈祷上天给予眷顾！
事后听嫂子说，还好那天早上九点半左右，她和我哥发现突然间水漫金山知道发大水了，赶紧从不远处的娘家赶回去。见婶婶独自一人站在旧房二楼上，正招着双手扯着嗓门声嘶力竭地喊：“来人啦，有人吗？快来人，快来救……我……”
在乡里小有名气的我家老屋“塔庄梅庐灰墙厝”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原先住着20多户人家，热闹非常。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远走高飞的不少，有去闽北山区沙县邵武伐木场谋生活，后来滞留在那里的老一辈人；有拖家带口去海外留学定居的中年人；有上完大学留在省内外各地工作买房娶妻生子不回家的年轻人……走的走，搬的搬，现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7、8家。
当洪水来临时，大屋另一头的几户人家想必也正在自救，由于水流湍急来得迅猛，大家都自顾不暇，只管仓惶逃命，有的往楼上撤，有的朝邻居家转移，根本顾不上也听不见婶婶的呼救声。
绝望之中的婶婶见到哥嫂如同见到大救星，喜出望外，两手拍着大腿老远就嚷：“哇，你们可回来了，大屋这半边就我一个老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左盼右盼都不见人影，真是急死人了。现在好了，你们来了我就有救了……子孙有本事都在外头工作有什么好，紧要关头都不在身边……”
她絮絮叨叨地边说边急急忙忙地要走下楼来，嫂子立即提醒她：“记得带上钱和贵重东西！”着急忙慌的婶婶楞了一下叫道“哎呀，你看我这老东西，你要不讲我都忘了。”她返回到房间拿上钱包就咚咚咚地下楼来，没走几步突然一拍脑袋又哎呀呀地叫：“该死的，你看我这人真没用，还有金戒指银项链什么的没拿呢……”说着又按着膝盖爬上楼，一会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俗话说“钱财不露眼”，要是搁在平时，不善张扬的婶婶对金呀银的这些话肯定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的，可在此时此刻的危难之中，生命都差点没了，还管得上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嫂子说想必她和其他老人一样，用平时积攒的零花钱，寅时买一枚钻戒，卯时打一条项链，午时又打一副耳环或婴儿银手镯，以备当祖母曾祖母时添妆用。老人通常为了图吉利都会用一块四四方方的红纸或红布包着，怕年轻人看见眼红，又怕自己糊涂弄丢了，总是藏猫猫似的这里塞一个，那里掖一点，都放在不显眼的犄角旮旯里。此时她一定是在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
嫂子说她站在楼下水里见婶婶三步两回头迟迟没下来，眼看脚下的水又分分秒秒地往上涨，真是火烧眉毛危急万分，就几步走上楼 大声催促：“婶，快点走，找不到东西就不要了，要不我们就走不成啰！”过了一会儿，有点气喘的婶婶终于拎着一个小包袱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挪下楼。
在这个小山村发这么大的水，可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第一遭。从没见过这情景的三个人，卷着裤管 打着赤脚，小心翼翼地蹚着已经没过膝盖的洪水。身体不好的我哥两脚捋着地面走在前面探路，婶婶一手高举那一小包金银财宝，一手扶着墙壁，嫂子走在后面护着东倒西歪的她，两人十趾铆地亦步亦趋慢慢往前走。三人好不容易头重脚轻地噗通噗通蹚过那段地底又粘又滑泥土筑就的旧式长廊，来到地势较高的橫厝头我哥还未装修的新房，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洪水还在噗噗地涨，不一会儿就涨到一人高；他们站在二楼窗口，那湿淋淋的裤管不停地嘀嗒嘀嗒淌着水，不一会地面就积了一滩。他们往窗外一看，只见咫尺之隔的百年老宅左边那堵几十米高几十米宽、既防火又防风的昔日威风凛凛屹立不倒的“风火墙”也有点倾斜了，这么高大的墙体要是倒塌下来会砸到刚才走过的横厝廊，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啊，太危险了！”他们不禁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悬着的一颗心还没落地，就听见从前方传来噼噼啪啪吚吚哑哑的声音，紧接着“轰一一隆！轰一一隆！”两声巨响，透过前面满天飞扬的尘土和传来的声音，判断是婶婶刚才呆过的那两间土屋崩塌了。今天要是哥嫂没回来，婶婶这次真就惨了！亲眼目睹这惊险的一幕，他们惊得目瞪口呆，吓出一身冷汗。
家乡的人们虽然前几天在省市电视台上有看到有关“尼伯特”台风的播报，可根据以往的经验，普遍人都认为刮台风那是沿海地区的事情，跟我们内地山区人无关。所以思想麻痹，丝毫没有做好防灾准备。要不然蓄些纯净水、买些干粮和照明灯之类的东西还是轻轻松松能办到的，也不至于灾难来临时惊慌失措，束手无策。哪想到百年不遇的“尼伯特”强台风竟来个突然袭击，弄得个个人心惶惶，措手不及，举步维艰。
本来嫂子前一天有买想给盖房工人做点心的几箱矿泉水、“王老吉”饮料、几条烟和一大包面包，放在旧房的桌子上，根据以往的经验认为绝对没问题，洪水从来没进过房间，哪想到这次会涨这么高，不但漫过桌面还快涨到天花板，这么多吃的东西没拿出来都泡汤了。当然，泡汤的还有许多家具和日常用品。
时近中午，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又没吃没喝，瘫坐在黄土满地的木板上干着急。哥嫂两人时不时地站起来看看水退了没有然后又坐下……还好洪水来得迅猛去得也快捷。午后1点半左右，冒着泡泡的洪水终于后浪推着前浪，咕噜咕噜地相拥着退走了，留下满地淤泥，一片狼藉……
晚上，乡村万籁俱寂，只有莹莹烛光眨着鬼眼闪烁在暗夜里……
还好那些无家可归的乡亲们被救援队的人員及时地转移到安全地带，还给他们送水送吃送用的。这无疑给寒碜的人们带去一把火，温暖了他们冰凉的心。这种雪中送炭是旧社会所做不到的。
二、
镇人大余主席告诉记者，塔庄镇约2.5万人，73.3平方公里。受今年1号台风“尼伯特”影响，风情、雨情、水情均达到历史极值。洪灾导致全镇25个村(居)及所有办公场所严重受损，水、电、路、通讯全部中断。农作物受灾面积约达1.517万亩，房屋完全倒塌427户，危房761户，民房溜方160余户；，桥梁冲毁13座；7个村道路堵塞，全镇经济损失约19.47亿元。
笔者所在的老家塔庄村又名龙峰，是塔庄镇管辖下的一个自然村。它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面积仅2.68平方公里，人口1800人，是塔庄镇政府、文化教育、通讯、交通运输、商贸、医疗等部门的中心所在地。在“尼伯特”这场台风中，在劫难逃，损失惨重。
九日那天中午，村中央一片汪洋，镇政府、派出所、邮政储蓄各机关单位无法正常办公；波涛汹涌的洪水漫过桥面，冲毁良田道路；全村土屋80%受损；梅溪河畔几幢钢筋水泥房屋轰然倒塌，楼顶坪台被狂风暴雨切削掉，抛出五六米远；原本建筑蛮好的镇卫生院毁坏严重，还好医生护士和30多名患者及时转移，水退后院子里留下半米多厚的淤泥，部分房间倒蹋……
我那高大宽敞明亮的百年老屋“梅庐灰墙厝”也被“尼伯特”冲击得墙体剥落，斑驳陆离，伤痕累累，两边橫厝有七、八间房屋崩塌……昔日热闹景象再也不复存在。
老家塔庄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原先清澈见底的小溪水终年哗啦啦地向东奔流不息，河床经过多少年水浪花的日夜啃咬抚摸，那些静卧底下任水流缓缓淌过、大小不一臻润圆滑的鹅卵石是村野小孩们的最爱。
炎炎夏日酷暑天，孩子们赤身裸体，像一只只青蛙两腿一蹬，扑通扑通往小溪里跳，互相拍打击水，嘻嘻哈哈，划动四肢学蛙泳；捧着畚簱踩着水流追逐捞鱼虾；
他们或弯着腰驼着背翘着小屁股，在水底摸摸索索，带一捧小卵石回家玩游戏一一“丢石子”，唰一声三个石子同时丢在地板上，捡起一颗高高往上扔，趁其没落下那一瞬间迅速抓住另两颗，又立马回头接住马上落地的那一颗，然后又继续丢继续抓……，为避免小石子光滑接不住，有的孩子还叫大人把它们一个个用小碎布缝起来。在那缺钱缺玩具的年代，这个小游戏深得孩子们的喜爱，个个玩得不亦乐乎。
现如今一场灾害，溪水清澈不再，堤坝毁坏，石块卵石沙砾被冲上岸，满地遍野俯拾皆是，垂杨绿柳蔫不拉圾地瘫伏在河边淤泥中奄奄一息，有的干脆被水冲走不见了踪影……
村后面那道原来黛绿色的屏障“玉屏山麓”树木茂密浓深，葳蕤蓬勃，林中疯长鲜嫩的蘑菇与脆肉的椎果，还有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苍松茂竹和“普连连”“臭芷茶”等百味中药草根；山坡上“梨花似雪草如烟”；平原良田满目满眼绿油油，纯朴的乡村富有那“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情画意……如今，这一切都已远去，不知啥时能回来？
不可一世的“尼伯特”洪水肆虐横扫“玉屏山”麓林，到处沟沟坎坎，地骨棱棱尽显无遗；百年老树拦腰折断，嫩木连根拔起，泥浆裹挟倒地奄奄待毙，再也无力站起来；待采桃李杨梅等时令水果震落满地，赤橙黄绿青蓝紫，骨碌碌跌入滚滚洪尘土浆，随波逐流；
农田被淹，那些早一星期插的秧苗已生根，虽浑身挂满泥浆可仍顽强地站立，并无大碍，其余刚插两三天的纤纤秧苗经不起这场雷厉风行千钧暴雨的浸泡，早已丧失殆尽。俗话说“禾苗不认爹和娘，耕作到家多打粮”，现在好了，一场“尼伯特”造孽可不小，重新育苗重新插秧，误时又误工。延误了季节，晚稻收成能不影响吗？菜园倒闭，蔬菜淹溺；猪圈厕所粪水横流，臭不可闻……生灵在涂炭，人们在叹息。
可喜可慰的是，当灾害来临之际，省市县各级领导以及解放军、消防队员、武警官兵、医生护士和各界热心人士第一时间奔赴抗洪救灾第一线指挥、群策群力、同甘共苦，中央还派出两架直升飞机来空投物资……駐闽陆军某部在赶赴我们闽清县抗洪救灾途中突遭泥石流，三名战士被洪水卷走，两名被救，班长刘景泰下落不明，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许多战士不顾自己安危，与时间赛跑，与洪水搏斗，彻夜不眠……他们的忘我精神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篇章。洪灾无情，人间有情，患难之中见真情，受灾群众对党中央和各级人民政府的关心，感激涕零。
这使我不禁想起唐朝诗人杜甫在草堂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首诗：
“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毛。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 下者飘转沉塘坳。……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不要说那么久远的年代，有着博大胸襟忧国忧民的伟大诗人和广大的老百姓，面对一阵阵恶劣的秋风都抗御不了，更不要说遇上严重的洪涝灾害了，那一定是村庄淹没，尸横遍野；就是在解放前旧社会，旧政府不给力，一旦遇上“尼伯特”这样的强台风，老百姓照样是流离失所，沿街乞讨……
只有新中国新社会，才能这样第一时间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根据福州新闻网7月22日讯，应福州市委、市政府的部署要求，明确10个方面扶持政策，举全市之力，派出五城区及福清、长乐、闽侯、连 江、罗源等五个县（市）对口援建全市11个受灾严重乡镇。
长乐市将组建一个由精干人员组成的工作组来我家乡塔庄镇对口援建。相信在不久的明天，家乡塔庄将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我们将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