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

八十年代的农村,人们最大的娱乐是看露天电影。

放电影大多在农闲季节。每次放映前,队部的高音喇叭开始电影预告:“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今天晚上放映队来咱村儿放电影,地道战,黑三角,是抗日片和敌特片,可好看哩,各家各户早点做饭,吃了饭赶紧来占地方。”

几个大人在街心两旁各刨一个坑,插上高高的柳木杆,再把电影幕布的四个角牢牢地绑在上面,音箱一边一个,连上电线,准备工作就算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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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人们就三三两两地走出家门,几乎每家都是倾巢出动。最高兴的是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雀跃着奔向电影场地;老年人提个马扎板凳;腿脚不灵便的,让儿孙用架子车拉着,还盖上厚厚的棉被;年轻人嫌凳子累赘,宁可站着看,无凳一身轻。

不一会,场地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大人叫,小孩吵,你追我赶,人声鼎沸,整个村子像过节一样。要是年根底下放电影,孩子们都有了鞭炮,有调皮的孩子把鞭炮拆开,一个一个的放,还故意往人堆儿扔,火光一闪,“啪!”,吓人一跳,惹来人们大声斥责。

不等太阳落山,电影幕布正面的好位置就已经被板凳占完了,就像现在用砖头占车位一样。来晚了,只好在侧面看;身子灵活的,爬到树上,骑在树杈上看,仿佛相声里说的,买的是挂票。

当灯光打到幕布上的时候,孩子们跳着高举起手臂,争抢着把手臂的影子投到幕布上,有的还做鬼脸,可惜这样的表情是没法投上去的。

汉子们聚在一起,点一支烟,聊聊村里的新闻,庄稼的长势,讲讲历史,评评现实。女人们拉一拉家长里短,说说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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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放映机开始转动,发出轻轻的“哒哒”声,人们才安静下来,开始怀着期待而兴奋的心情看电影。这时候,人们最担心停电,农村电力紧张,停电是经常的事。看到一半时,突然停电,人们一片嘘声,都坐着不动,一直等到很久之后,大队干部宣布今天晚上不会来电了,大家才失望地叹口气,恋恋不舍地往家走。

我记着我们村放电影就有好几次,不是停电,就是放映机坏了,修了半天也没修好,弄得大家很扫兴。

那年月,放电影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尤其是夏天,明明刚才还满天星斗,一会儿却电闪雷鸣,夜雨不期而至。如果是零星小雨,就穿上雨衣坚持看,要是下大了,放映员怕把机器浇坏,就不放了,弄得大家心痒难耐,但也只能默默地猜测并关心着电影中人物的命运。

当然,多数情况下看电影还是一帆风顺的。散场时,抬头望望,弯月西斜,天上的星星静静地俯视这个小村庄,人们边走边意犹未尽地议论着电影里的情节。

有时,邻村放电影,我们几个孩子就结伴跑过去看。那时候小,怕黑,经过一片坟地时,就更瘆人了,胆小的几乎是竖着头发根通过的,黑暗里,鬼在四处游荡。胆大的开始借机吓唬人,弄得这个惊叫一声,那个惊叫一声,还有被吓哭的。

那些当时讨厌的恶作剧,经过岁月的沉淀酵酿,现在回忆起来,竟有了美好的感觉。

去的村子很多,看的电影也很多,残存在记忆中的是去邻村南柏舍看《美丽的囚徒》,还有个破案片,忘了名字。到我媳妇村看的是《魔针》,当然那时候我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会成为我媳妇。她们村放的好像是一部外国片子,一些人驾着船在大海上猎鲸的情节,具体内容却不记得了。

那时候放映的主要是北京、上海、八一、西安和峨眉电影制片厂的片子。到现在还记得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厂标是一颗放着光芒的红星,北京的是放着光芒的天安门。片头一出,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响起,觉得血液都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南征北战》、《三打白骨精》、《神秘的大佛》、《小花》、《垂帘听政》、《火烧圆明园》、《骆驼祥子》、《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庐山恋》,还有南斯拉夫的《桥》......都是看的露天电影。

后来看了《还珠格格》才知道,原来,演皇帝的张铁林就是《垂帘听政》里的鬼子六啊。许多现在还活跃在荧屏上的电影明星都是露天电影时期出道的,刘晓庆、唐国强、斯琴高娃、张瑜、沈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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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桥》里面,班比诺陷入沼泽,为了不被德军俘虏,游击队员忍痛投掷了炸弹,让他与德军同归于尽。看到班比诺的牺牲,大家都眼含泪花,甚至有人还抽泣起来,泪流满面,男女老少,都完全融入了故事之中。

八十年代,中国和印度关系不错。我记得看过印度电影《大篷车》,是部译制片。印地语是不是应该叫《流浪者》不得而知。记忆深刻的是一个男人数脚的片段:站起来数,四只脚,躺床上再数,六只脚,始终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逗得下面观众哄堂大笑。

后来在伊朗碰到很多印度人,我向报务员伍德讲述这部电影的情节,希望能找到并重温这部电影,可是,最终也没搞清楚这部电影的原名,倒是从他们那里拷了很多宝莱坞的其他电影。

可能是这部电影太久远啦。

后来上了初中,学校组织到县城影院里看《少年犯》、《周恩来》、《开国大典》、《大决战》,这些都是宽银幕电影了。再后来,到县城上高中,逢周日,花几角钱到电影院看场电影,多花两角钱,还可以看到立体电影。

那时候大陆和台湾的关系有所缓和,我记得一部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在大陆上映,让大家在昏暗的电影院里哭了个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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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电视的普及,欣赏水平的变化,慢慢地,露天电影就不再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除非村里有红白喜事,事主为了聚人气,请放映队来放场电影之外,露天电影已经很少见了。

不过,我还是很怀念露天电影的热闹劲和那股淳朴的乡情,甚至怀念广播时那充满土腥味的家乡话。

现在,我们方便到坐在电脑前面就可以看电影,可是感受到的只有寂寞,热闹的场景永远成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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