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莲·汉芙1916日出生于美国费城。绝大部分的岁月都在曼哈顿岛渡过,一生潦倒困窘。汉芙生前从事最多的工作乃是为剧团修审剧本;并曾为若干电视影集撰写剧本。主要的著作有:日记体的纽约市导览《我眼中的苹果》)、半自传的《别脚混剧圈》、传记《Q的遗产》、《纽约来鸿》以及一系列以少年为对象的美国历史读物。书信集《查令十字街84号》于1970年首版问世,旋即被爱书人奉为经典。海莲·汉芙1997年4月9日因肺炎病逝于纽约市。
《查令十字街84号》是由作者海莲·汉芙与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全员将近二十年的往来书信集。由于是书信的直接出版,所以最大程度地保有真实性。
阅读这些信件,其间不仅仅是索书、寻书和寄书的内容,而是在这过程中汉芙与书店全员建立起来的深厚友谊,其中与店员弗兰克的知己情谊尤为令人心羡。字里行间,汉芙的率性幽默和弗兰克的绅士矜持跃然于纸面。读到汉芙因为弗兰克太久没有寄书而调侃他时忍俊不禁,读到汉芙与店员互赠圣诞节礼物而感到温情,读到书店人员因为生活各奔东西而感慨不已……。
这段跨越国别的书信之谊却始终缘悭一面,令人不由扼腕。在弗兰克逝世的数年后,汉芙将这近二十年代的来往书信整理后付梓,是对往事的无限追思。正如同杨绛在暮年的回忆录中写道“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我曾在阅读时想象汉芙在遇见弗兰克之前的样子,是时常捧着心爱的读本流连往返于图书馆,还是好不容易找寻到了心仪的古书却因为索价昂贵或者品相邋遢而兀自叹息。而弗兰克的出现,不仅仅是知音,更是及时雨。一开始汉芙只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询问的信笺投向了广告上看到的古书店,在得知可以用理想的价格购买到心仪的古书后,汉芙无比欣喜。在接下来的索书寄书中,由于弗兰克同样的博学和专业,汉芙逐渐将这份欣喜转变为信任和依赖,最后转化为知己间的相互关心。
汉芙得知伦敦物资供应紧张之后便张罗着为弗兰克以及书店寄去一些火腿、牛舌等等紧缺食品,并在其后几年不时为书店寄去物资。而弗兰克也不遗余力地帮助海莲搜寻着古书,常常为寻一本书要花上数年(寻《通俗拉丁文新约全书》用时两年,《坎特伯雷故事集》历时4年等)。他们为彼此提供着生命中最需求的东西,却仍觉得所付出的远远不及得到。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回报您对我们的不断付出,我所能做到,只是当您确定访问英国时,橡原巷37号将会有一个房间可供您无限地住宿。”弗兰克在大半的回信中都殷切地希望汉芙能够到访伦敦,以便他能回报汉芙的付出。“我打心底里头认为这实在是一桩挺不划算的圣诞礼物交换,我寄给你们的东西,你们顶多一个礼拜就吃光抹净,而你们送给我的礼物,却能和我朝夕相处,至死方休。我甚至还能将它遗爱人间而含笑而终。”海莲认为与书相比,食物是微不足道的。
弦断无人听,物是人已非。难以想象在得知弗兰克逝去以后,汉芙该是何等的痛心,我只在弗兰克逝去后三个月海莲写给造访伦敦的友人的信件中可窥见一二。“卖这些好书给我的那个好心人已在几个月前去世了,书店老板马克斯先生也已经不在人间。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她良多……”我自私相信在弗兰克心中也存在同等的亏欠。
读过海莲汉芙,便自觉当不起爱书人了。汉芙对于书版本的要求是近乎于偏执的,书的内容、版本、语言、材质和翻译中倘若有丁点瑕疵,海莲汉芙都会感到抓狂。这自然得益于她的广泛涉猎与博学多才,但同时海莲汉芙也是个读书的理想主义者。汉芙的读书观大抵受奎勒库奇和萨维奇兰多的影响最深。
库奇是英国学者,长年于剑桥执教,著作时惯用笔名Q。汉芙认为库奇是她文学的引路人,她在信中多次提到对于库奇的感激与崇敬。“你们不妨再加记一笔沃尔顿的《五人传》到我那份‘该寄而未寄’的书单里头。订这本书实在违背了我的购书原则。我从来不读没读过的书……没关系,反正Q多次引用这本书里的段子,所以我肯定也会喜欢它。只要是Q喜欢的,我都照单全收。”“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位剑桥学者奎勒库奇,是他让我在十七岁那年一头栽进书堆里,从此不可自拔。”而海莲汉芙在晚年所写的自传也命名为《Q的遗产》。
而对于萨维奇兰多的文字,汉芙则是喜爱的,以至于对于兰多的生平都烂熟于心,为电视剧编写剧本也是改编自兰多的作品。兰多是英国作家,精通罗马文学,作品有抒情诗、剧本、英雄史诗等,最重要的著作是《假想对话录》,书中假借古代人物两两对话,泛谈各种主题,以古喻今。
汉芙的笔风受兰多的影响颇多,时常假借古人的角度吐露思想。这种笔风于书信中也有体现。“我向被包在里面的约翰·亨利告状,‘主教阁下,斯文如此扫地,君岂信乎哉。’”
汉芙对于古书、旧书的痴迷,来源于她精神和思想上的孤独,这也是所有作家的“通病”吧。而以汉芙对于珍本的偏执和渴求,使她笃信惟有这些与她共同读过这些书集的人,更能理解她精神上的孤独。她痴迷于看到这些知音留在旧书上密密麻麻地注记,和想象他们阅读时候的景象。
正如她在信中所写“我着实喜爱被前人翻读过无数回的旧书,上次《哈兹里特散文集》寄达时,一翻开就看到扉页上写着‘我厌恶读新书’,我不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前任书主肃然高呼:同志!”“我喜欢扉页上有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旧书;我爱极了那种与心有灵犀的前人冥冥共读,时而戚戚于胸,时而被耳提面命的感觉。”
在《查令十字街84号》出版后的第二年,汉芙便由出版商的邀请远赴伦敦,踏上了这边她梦中萦绕二十年的土地。这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现如今查令十字街84号的书店早已不复存在,仅剩下遗址供游客凭吊。书籍的出版虽然使得这个门牌名动世界,却未能挽救古旧书籍行业的凋零。
木心曾说:“从前认为痴心者见悦于痴心者,以后会认为痴心者见悦于明哲者。明哲,是痴心已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