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这个早上，空中没有见到一只鸟。即便是燕子，也没见到。虽然，今天比昨天，空中显得平和许多。虽然，这一次可能是因为下到的时间太迟了一点。其实，这结果让自己觉到一种放松，或者说，接下来自己就可以不再受限于：非要在早上将大雁守候。

有一位男子，总在地坪上走圈的。大多的印象是他穿一件浅色的衬衣，右手拿着小屏幕，他的头稍稍地勾着，目光投射在那屏幕上。大多的印象是他不会抬头看我。这一次不同，因为气温陡降的缘故吧，他穿了外套，深色的。他的双手是空的，他只是在走圈。

他还有扭头看过来，看向我，也许是我的面容，也许是身边的小黑，将他的视线吸引。不管怎样，这取决于他的手里没有拿着小屏幕。我还是在仰着头看向天空的，这一次，就像昨天的和前天的那种纱没有了，只剩下那厚厚的幔，显得更白的灰，厚得没限量。

头顶上听到一架飞机的轰鸣，表示它正在很近的位置经过。然而什么也看不到。这让自己开始揣度：这云幔的高度在多少？这飞机的高度在多少？往日见到的飞机硕大的身形显现时，它的高度是多少？往日见到成群的大雁时，它们的高度是多少？天空的高度是？

会不会，远行的鸟，躲在云幔的后面，就像这架飞机？有一阵子，或者说连着好些天，总可以看到飞机一架又一架地在脑袋上走过。这一阵子，很多天了，几乎是一架飞机没有见到过，即便是听到轰鸣也是很少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航班少了、云幔厚了？

我告诉你，这个早上我一只鸟没看到的，别说是大雁啦。你反问一句：天空中一只鸟都没有？你的问让我需要检讨我那说法：一只鸟都没看到，指的应该是在我仰望天空的时候。四周总是有一些鸟的，低空中或者地面上。昨天遇见一双，今天又遇到一双八哥。

不同的是：今天，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黑色的鸟在地上，它应该是正在进食，我的走近打扰到了它，它一面咀嚼着一面提防着，然后，不只从哪斜飞出一只八哥，它见到同伴飞就跟着飞走了。昨天，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黑色的鸟站在秃枝上，它应该是正在打望吧？

我取出小屏幕对着它，就在这时不只从哪斜飞出一只八哥，它见到同伴飞就跟着飞走了。就是在昨天那只那个站立的树上，今天又有一只鸟站在，这一次是一只鹎鸟，在看出它的身形来之前，先听到了它在鸣唱，先见到了它的脑袋或者脖子或者嗉囊在颤动着。

它比那只八哥似是谨慎多了，还没等我把小屏幕对准它，它已经飞起，横着飞出了十来米，还在继续鸣唱着，让我知道它大致落脚在了哪，只是耳朵能够听到，与眼睛能够看到基本不相干。试过了，用视线在歌声传来的那个位置扫描，没有捕获到，不够认真？

就是在这个位置附近，方圆五米范围内。从那走过时，也许就在今天早上，也许是在昨天晚上和或昨天早上，隐隐地闻到一阵香。闻到时，脑袋下意识地旋转，左顾右盼地寻找它的出处。这里只有树，没见到花，这香是这棵树散发的吗？可能是，感觉则不是。

唯有一点是肯定的：这香味，不会来源于打这走过的某位女子身上喷洒的香水。能够这样排除掉一个选项，虽然相比于得到确定的那个唯一的答案有好远，做到时，还是能觉到小小的庆幸：这也是一种成就：在无数的选项中，能够确定地去除一个可能的候选。

因为守候大雁的缘故吧，这些天总会在早上，傻傻地守候的时候，想起来那个成语：守株待兔。他在那个树下逮到了兔子，不是因为他在树下守候，只是凑巧，在那只兔子发生意外的那个时刻，他恰巧出现在了现场，兔子和他本没有任何的关联，偶然交汇。

所有的我见到的大雁，在这些天，都是一种这样的交汇。在一年里的这些个日子，在这片天空，在早上的这个时间窗口，有些大雁会出现。在早上的这个时间窗口，在这片天空下，我出现了，我抬头看向了天空，或者说，天空中投射下来的影子落在了眼角上。

大雁和我有了交汇。某天，昨天或者前天，我在想：等到我老了，可以做一件事，找个位置，在这样的三月天，守整整地二十四小时，那样的话，我或能探测出大雁们都是怎样在头顶上经过。或许，不用等老了，只要是天气暖和宜人，在三四月或者九十月。

找一天，来做这样的试验？好像可以的？想一想，在候鸟们行走的季节里，无论自己仰头或者不仰头，总有一些候鸟在远行。无论自己守到或者不守到，总倾向于相信会有一些候鸟正在飞过，在某片天空下，在某个时间窗口，那是好大的一个球，守着似一点。

阳台上的簕杜鹃这个天盛开了，盛开在阴雨的天。我找到一张旧照片，是上一次簕杜鹃盛开的时候留下的，那一次也是盛开在阴雨的天。我想用这张旧照片作为替身，代替昨天我想了但没有去做的捕获那挂着雨滴的簕杜鹃。我决定就用今天拍下的没雨滴的。

从外面带回来的水草，大致和那些蝌蚪一并带回。那些蝌蚪只用了三两天就消失了，这两棵水草越来越生机勃勃。有一天，一棵水草长出了一片新叶，不同于所有的旧叶都浸没在水中，它伸出了水面，越长越让自己联想到：亭亭玉立。然后又立起一片新叶。

顺着这个，可以预期，接下来长出的一片又一片的新叶，都会是这样子，冒出水面，亭亭玉立。即便是另一棵水草，虽然现在还没有一片叶子冒出水面，也已经显出了这样的趋势：有两片纠缠在一起的新叶，其中一片看上去就要跃出水面，何以会是这样？

在那个水池中，将它们捡起的时候，它们是浸没在水中的，何以会是这样？周边的那些它们的同伴，一个又一个都是亭亭玉立的。站立着，是它们本来的模样，趴下是因为它们遭遇了什么，而被从原来的环境连根拔起。它们总倾向于长成它们本来的模样。

惨郁郁而不通，蹇侘傺而含慼

---2023年03月28日

===

（以前写的文字，在20220802的这个早上，想起来要以卷积的方式与新的文字交织在一起。过往随文的附图，就不去管它了，去掉好啦。对于自己而言，最有味道的，始终是文字。一天一篇吧，读一遍，修订下错别字（若见到）。）

拂拭尘埃（八三） 2020.08.30

读到，在G君的分享中，关于他儿子成长于点点滴滴的故事，很温馨。其中，包含了一段文字：“智能手机时代，老人很不容易。今天在仙湖植物园入口处，老人不能在售票窗口购票，又没有手机购票，身份证也没带。于是小帅的身份证发挥了作用。进门后坐巴士，司机只接受手机刷码购票，另一位阿姨主动帮老人刷码购票。愿社会系统更多关怀老人的便利，感恩但不能指望个体的爱心帮助。”

读到，在一本书中，关于阿伦特的关键概念的一本论文集，一个词：新生性，又一个词：行动。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她的思想；这次，读到别人的七嘴八舌的关于她的思想的评述，一下子勾起了浓厚的兴趣。留下一些粗浅的印象：她的师辈，海德格强调的是人的向死的一面；她自己另辟的蹊径强调的是人的新生性：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能够借助于其独具一格的行动，给这个世界带来奇迹。

“行动是人的行奇迹的一种能力。”她，这个籍着着重于这另一端的学生，无疑是在和着重于另一端的老师，进行着呼应和对话。就像两个对手或者伙伴之间，保持着特定的距离，思考着自己的思考，思考着对方的思考，在这思考之中，和自己对话，和对方对话。新生乃至重生等等之类概念的着重，让人看到了，人的从生到死的那个轨迹之中，看上去似苍白如荒漠之地，却蕴含着无穷的生趣。

想起来，她的另个老师雅斯贝斯的一个概念“无条件”。早已记不清楚，这个概念是在怎样的情形中被提到，被讲述，留给自己的模糊而深刻的印象是：倘若你真的爱一个人，你对她的付出会是无条件的；倘若你真的喜欢做什么，你对它的付出会是无条件的。那一次的遇上雅斯贝斯，就像这一次的遇上阿伦特，在众多的他人对于他和她的论述之中，对于他和她的思想有所了解，生发出喜欢。

然后，会一直怀揣着一个念记：要去再遇到他和她的著作，要去自己品读他和她的原话。“行动是人的行奇迹的一种能力。”就像高高挂起的一幅广告牌，高高飘扬的一面旗帜，奏响于半空的楼上的钟声，籍着那崇高，传递到心底一种呢喃：人生在世，就是为了行奇迹的。你来到世上，就是为了行奇迹的。这显现出一种宗教性，一种卑微如尘埃的个体与那被歌颂为英雄敬拜为神者的紧密勾连。

读着这本书中的文字，忍不住用先前、之前的一些实际的发生与它对应。早中餐的时候，自己向周周尤其是她哥哥发表演讲，讲述的是头天晚上，我们叁个人，她们的父辈在一起，用了几个小时谈论到的一些东西，那是父辈对于子辈的一些思考，那是父辈对于人之为人的一些思考。首先，是一条语录，其中的H君就他儿子未来找老婆说的：优先从你的同学中找，那样的话，相互能够知根知底。

那样的话，相互能够有共同的文化背景。脸皮要厚一点。这是昨天听到时，自己就觉得有趣，说要转述给哥哥的。外加上自己一贯的主张：你要在读书的时候，结交一些女性的朋友，你不必就要从中找老婆，你要做到和她们成为兄弟姐妹，保持长久的友谊。女性的思维和男性的思维会有所不同，在年轻的时候，女性关于人生关于生活的思考会比男性更深刻更宽泛。你可以从她们那学到很多。

然后，讲到其中的J君，他女儿三十了，生活在另作城市。做父亲的，首先是想她生活在身边，想她和别人组建家庭，想着像他的同学那样，享受天伦之乐。他说他先前去他同学家，见到了同学的女儿和两岁大的小外孙，见到了同学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说他希望自己的家里也是这样。同学说：小时候，我们家的丫头读书总是让我们操心不已；小时候，你们家的丫头读书总是不用你们操心。

他讲述着他的故事，向我们两个。她女儿实在是属于很优秀的那一类。我把他的苦恼作为一味调料，说给眼前的两个小朋友听。给她们讲，男的和女的成长曲线的差异；给她们讲，何以剩女往往会是自身很优秀的那些，剩男会是自身最差劲的那些。她妈妈在边上听了，横插进来：人，也不必，就非要结婚的。她这是在抢话语权，看着我这个麦霸表示出要抢话筒，用她的歪腔怪调侵蚀一下大家。

H君给J君出的一个主意是：给你女儿写信吧。把你所想，关于人生的，都写出来，给她看到，让她去慢慢思考。其他的，只能是听之由之，祝她好运了。H君强调了他对于他儿子未来的一个忠告：找老婆的时候，只要想着是找一个人搭伙过一辈子。见面的时候，只要能够对上一只眼就够了，不要想着两只眼都对上，更不要想着两只眼对上的时候还来电。他所说粗俗明白，他所说深刻实用。

H君说的是不要追求十全十美。H君说到了一个词：舔犊之情，从来都是只有上一辈对于下一辈有舔犊之情，不会有小一辈的反过来去舔老一辈的。我们把她们养育大了，让她们能够独自成长，就完成任务了。她们的优秀，是她们的优秀，跟我们毫无关系。上一辈对于下一辈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就像是一种本能，就像是为了延续自身基因的存在，就像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在这尘世上。

H君再叮咛一下J君：你要跟你女儿讲，眼下而言，婚姻家庭和工作事业相比，前者更重要，更要非心思去达成。生命的意义就是这么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他说的这些，我觉得很在理，然后想到了一个传统的词：传宗接代。然后想到了自己或者是那些小辈们的反应，如果长辈对着自己说出这个字眼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断然地拒斥，去他的。他这理是为人父母者才能切身体会的。

“无条件”是在周周的成长过程中，自己才遇到的一个词。遇到时，把它和自己与周周的日常互动结合到一起，才因为那中切身体会，而深深地感受到它的意义。很多的事，无非就是这样，未去做的时候，你不知做它有啥意义，反倒是在你做起来之后，你慢慢开始变得喜欢，你慢慢觉到了做它的意义。在每一次这样的一个过程之中，你都能够联系到爱伦特的那个“新生性”和那个“行动”。

回到G君的分享中来，那段文字所描述的那个画面，含着好些个人的“行动”， G君和/或他儿子用上了他儿子的身份证，帮到了那个老人购票进门；一位阿姨，帮到了那个老人购票坐车。G君说：老人当时很无助，受到帮助后很感恩。“感恩”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它所对应的那头，就是一个：奇迹。在这位老人的“感恩”之中，显现出这所有帮到这位老人的所有人的透过各自的行动所行的奇迹。

读到，在G君的分享中，关于他儿子成长于点点滴滴的故事，很温馨。其中，包含了另一段文字：“和小家伙的一整天丰满且丰富。上午告别原来的幼儿园，一路上爱意满满地抚摸曾经的用品，一一说再见，担心今后有谁会给小花浇水。看着他健步越上滑梯，和一年前已是两人。观园回来，清晰地表达他喜欢原来幼儿园可以自由奔跑，因为不用担心来往车辆。下午在仙湖植物园，一直坚持要寻找最美的地方野餐，主动参与打开垫子也主动折叠垫子。成长于点点滴滴。”

这段文字所描述的那个画面，含着他儿子的“新生性”，含着他儿子透过“行动”所行的奇迹，含着他对于他儿子的“舔犊之情”，含着他付出于他儿子的“无条件”。那本书说，阿伦特着重于从过去到未来，每一位为人父母者，如H君，如J君，如G君，无不是一位这样的着重于从过去到未来的实践者，在子女们的点点滴滴的成长中，扮演着桥梁的作用，默默地帮助到子女们去行她们的奇迹。

G君所言的“愿社会系统更多关怀老人的便利，感恩但不能指望个体的爱心帮助。”也许更符合阿伦特自己对于“行动”的定义，因为她所说的“行动”更多指涉的是人的一种政治行动。这句话含着G君的一项主张，一项可以让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有可能变得更宜居些的主张。“行动”具有无边性，某一天，他所希望成就的终会成就。不必等到那一天，就在提出这主张时，他行了一个奇迹。

“行动是人的行奇迹的一种能力。”完成于2020年0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