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爱的信念还在,连接地狱与天堂的微光总不会消散。
爸爸是我的偶像,也是我不想打交道的对象
尽管我认为我是独一无二的自我,然而只要仔细推敲,会发现无论是性格还是对事物的态度,无论是对世界的观感还是与人相处的模式,背后似乎隐隐约约都站着父母的影子。在原生家庭这人生的第一所学校里,我们或者继承或者背叛,或者接纳或者挑战。想写这个话题很久,也许是因为做了母亲,因此更想把自己的经历变成一面镜子,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变成女儿成长道路上的硝烟,玫瑰丛里的荆棘。
先从我的父亲说起吧。我很崇拜我的父亲,按照世俗的标准他无疑是他们那一代人中的佼佼者。作为家里的长子,从小我爷爷对他要求异常严格,因此无论在学业还是某些性格上,都把父亲锻炼地无比优秀,当然爷爷的那种教养方式也给父亲留下了某种难以弥合的创伤,也许正是这些创伤造就了他身上我无比厌恶的另外一些性格表征。
父亲性格坚毅吃苦耐劳,从电力系统里最底层的外线检修工做起,一直到后来的光荣退休,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标准的屌丝逆袭。而他的逆袭靠的不是溜须拍马而是真刀真枪的踏实肯干,那个年代崇尚的无私奉献以工作为生命,父亲全都做到了,什么为了工作不顾家家人病重不下火线都是真实发生的故事,记得我的第一台电脑就是父亲用全国劳模所得的奖金换来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准点下班,我们家以前一直正常的晚饭时间是七点半,写报告批文件到夜里两三点是家常便饭,业务精湛功底过硬一般碰到疑难杂症要面对群众挑刺都是被大头头推到一线。而还有一点,就是无论身处何位,逢年过节从来是坚决不让别人上门送礼,以前为了打击偷电贼还被跟踪威胁,算得上比较正气。退休以后为了外孙,把三十多年的巨大烟瘾戒了。讲真那种敬业精神,坚韧毅力一直是我非常欣赏的。
在人生追求上,父亲也可说是书画炒菜修理家务无一不精。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学习充电,在他们那一辈人当中比较快学会了五笔输入电脑办公,一般的电脑小问题也难不倒他,退休以后天天跟着书画频道学画竹跟着凤凰卫视精进厨艺,还学会了淘宝包裹比我还多。退休在家每天无比充实,炒股画画淘宝买菜做饭锻炼种菜。
然而,你们见到的那种语言粗鄙为人刻薄没啥公共精神,一把年纪还尖酸愤青的讨厌老头子也是他。每当爸爸在微信或者网上看到哪里又爆出了食品安全事件,一般是如此评价“狗日的那些人真是该死,良心大大的坏,都应该拖出去枪毙”。在外面开车明明是自己看路不仔细被对面的车吓了一跳,就开始破口大骂“妈的不长眼睛,开车开这快,差点撞了”。前段时间王菲的演唱会事件他的评价是“那些买票的都是脑残吧,王菲也是的,一把年纪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诸如此类,言语中充满唳气暴力。
在外也会不顾他人感受,比如拥挤的人潮里他会一把推开周围的人为家人开辟一条通路,安静的场所他为了找到我们会高声呼喝我们的名字,有时在餐厅吃饭等待时间长了一点他会刁难服务员,在家里他对妈妈关怀备至可也会时不时出口伤人什么你简直一点屁用都没有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干嘛.....以前工作应酬到烂醉如泥回到家就大吼大叫对着我和妈妈破口大骂。父亲对家人呵护备至又出口成脏。
从小我就觉得,我要学父亲身上那些好的品质,我不要找一个他这样的老公。
尖刻无能的妈 容忍是另一种伟大
在嫁给我爸爸以前,我妈是个官家小姐,外公是红军出身,妈妈在那个年代算是高干子弟。嫁给爸爸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以后着实过了十几年苦日子。他们俩在家忆苦思甜的时候,说起当年最穷的时候连买水果都专挑烂了眼的买,每周周末两天必须到外婆家蹭饭否则要喝西北风,住的房子比棚户好不了多少屋顶是真的有缝可以听到老鼠乱爬。在我五岁以前一直是一家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一居室,没有独立的厨房厕所,隔壁叔叔家的两室一厅被我爸誉为“当时想要是能有套那样的房子,一生都够了”。
一直到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妈妈节俭的习惯都没有改变,哪怕最热最冷的三伏三九她出门都从来舍不得打的,宁可走十几分钟转几趟公汽。
爸爸非常能干性格也异常暴躁,也许遗传了我爷爷,爷爷以前对我讲他小时候为了争取上学的机会,曾经在老太的面前自杀过,爷爷的肋下有一道很长的疤痕就是当年他激烈行为的见证,因此在学习上他对我爸爸要求异常严格,字练不好就棍棒加身且不许我爸爸哭超过三声(因此造成了我爸后来挨打没有眼泪只有喉咙哽咽的毛病,让我爷爷后悔终生),爷爷说那所当年很难进的学校校长只看了我爸的字就录取了他。爸爸暴躁的性格让他在家稍有不如意就大吼大叫,有时候因为做饭盘子递慢了一点他就能摔个碗,我妈做错一点事他能骂上半天,和妈妈吵架最凶的那几年厨房里摔过无数碗和盘子门也被摔坏过几把锁,在外面喝醉酒回到家更是对我和妈妈高声破口大骂还会动手把妈妈掐的青一块紫一块。
然而矛盾之处也在于我爸是一个非常有家庭责任感体贴我妈的好男人,现在他俩夫妻和顺恩爱平时最大的争执就是我妈心疼爸不让他洗碗做饭,我爸心疼妈于是包干所有家务每天非要做饭洗碗-。- 我们家对于家务的争执不是想推给对方,而是都想揽在自己身上.....现在爸爸性格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是不是对妈妈恶语相向,然而妈妈却好像练成了耳边风神功,一边爸爸骂她恶毒无比一边她还能笑嘻嘻的在一旁打下手。
我妈在很多方面都能力很弱,没有主见又固执己见,思维僵化做事刻板,记得我要上大学以前在家收拾行李,我妈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六神无主搞不清要带什么不带什么,最后都是我自己一人默默收好东西。小时候先穿衣服还是先穿裤子在她眼里都是不能改变的顺序。去超市买东西她从来不会按照路线顺序合理安排而是按照她脑袋中的物品顺序依次购买,于是来来回回在超市里面兜圈子。
有人说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所以对于妈妈,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她眼里的世界是什么。在她的眼里,一切都是从负面出发。比如爸爸烧好一道菜,她的第一句话一般是“多放点/少放点* *就好了”。家里添置一样东西她的评论是这里不合适那里不实用。平时大家商量出去玩她会说这里太远那里太贵。小时候我做好一件手工她的关注点是这里弄脏了那里搞乱了,考了高分她会说这里字没写好那里小错又犯了。大学去寝室报到她会说这里床放得不好那里蚊帐不好挂。总之一个人偶尔挑刺很正常,难的是一辈子都在各个方向上挑刺,负能量全方位爆发。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尖刻记仇。除了家人以外谁对她不好过,可能就是终生无法修补。小时候有个小姨因为一些利益问题和妈妈有过矛盾,这么多年过去尽管小姨早已认错对我一直也很好,然而妈妈就是心心念念不能原谅。
对家人可以不计一切的包容,对外人睚眦必报的斤斤计较,为了家庭她可以做出一切伟大的牺牲然而对待万事万物她总是戴着挑剔刻薄的眼光。可以这样说,我自己的婚姻模式很大程度上受了我妈的影响,影响最大的就是一个忍字。在经历过父母几年凶残吵架的阴影后,我对婚姻最大的禁忌就是吵架,我不愿也不敢把自己置身于童年那些硝烟弥漫的经历,因此几乎未和老公红过脸。
在战争里流尽鲜血 在和平中寸步难行
我很爱我的父母,也相信他们很爱我,就是那种即使到了世界尽头也会是站在我身后的后盾,打个简单粗暴的比喻,就是我相信即使我是个十恶不赦坏事做尽的罪犯,父母也绝对不会嫌弃我。这种迷之自信从何而来其实我一直想梳理清楚。我想表达的是,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自信,所以我在父母之间的战争以及父母对我的战争中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自认为幸福感很强。
记得大约是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父母间开始有了严重的争执,吵架频率日益增高。由于父亲的火爆脾气,每次吵起架来都异常惨烈。每当他们吵架时我就躲在自己的房间流泪,我不敢出去,因为摔盘子摔碗的声音让我胆战心惊,父母间高声的对骂让我无地自容,那个时候有点想不通在外人面前还算体面的父母怎么会有那么多互相之间的龌龊言语,什么婊子犯贱臭狗娘养的,每一句恶毒的话都让我怀疑父母互相间这么怨恨为何要生下我,那个时候我真的有点恨他们,所以我从不劝架。
到后来几乎变成了每周都要大吵几次,妈妈本就负能量的性格几乎让她变成了一个怨妇,爸爸不回家吃饭她就哭丧着脸给我做饭,一边做一边埋怨很累,埋怨我不体谅她,埋怨我没有帮她分担家务。我诚惶诚恐地接下了妈妈的炮弹,不敢对家庭有任何要求,从来不敢提今天想吃什么喝什么,生怕自己变成她的负担,以至于长大后我也很不喜欢依赖别人,讨厌无能的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这种心理对我后来的人际交往模式影响很深,无论在交朋友还是恋爱中,我都有很深的自卑感,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需求不敢索取不敢对别人有所要求不敢任性不敢要求宠爱,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正眼看异性,因为这样的缺陷总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眼神叫远远的看着你,温柔而抱歉。
而在我自己的婚姻中无论是家务还是感情上,我几乎都是自给自足的汉子婊模式,从某种程度上惯坏了老公,他偶尔会抱怨说自己没有存在感,哈哈。因为儿时的那种创伤,我给自己婚姻定的最大的禁区就是不要吵架,幸运的是基本做到了,结婚八年在外人眼里差不多是幸福典范。
在我小学六年级那一年,因为撒谎偷妈妈的钱买了一本尼罗河女儿的漫画书,从此开启了我长达三年的挨打生涯,这段经历造成了我性格当中很多的阴暗面与致命伤,其中最大的硬伤就是很难谅解包容父辈,无论父母还是公婆,一言不合就挑战,他们只要对我稍有干涉我就激烈反弹,长辈的话对我基本只有耳边风的功能,我的人生拒绝他们的任何支配。在挑战父辈的过程中我收获了某种阴暗的快感,仿佛是对童年那个自我的一种补偿,我将这种挑战视作一种力量的体现,没有办法通过正常途径生长出的自我从另一些方向拼命秀它的肌肉。
当年有一次妈妈用扫帚打我,把扫帚都打断了,我实在疼得有点受不了就跪下求妈妈不要打了说我知道错了,可是妈妈没有停手。我不记得那次是在什么情况下妈妈住了手,只知道从那以后无论挨多重的打,无论因为怎样的理由,无论我是不是在心里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也从不认错再没求饶,要求自己被打得再痛也不在父母面前掉一滴眼泪,后来渐渐的我挨打的理由变成了“死不认错”,明明爸妈只是要我口头上承认错误就能了结的事,我偏偏不,宁可挨一顿痛扁。我只记得我不怕被打,只是就不愿意低头。无数次爸爸拎着我的头抓着我的辫子狠狠撞向墙壁,耳光把我的脸打地红肿不堪,打断过两用根棍子,无比恶毒的言语羞辱我骂我,我对他的回应就是一言不发的冰冷眼神,我在疾风骤雨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绝不低头。那个时候我在想,也许革命烈士就是这种心情吧,我不怕死,我偏不说。再后来我和父母的冷战就变成了我有三年多时间不和他们说话,不叫他们爸妈,他们生气我对他们的冷淡于是打我的理由又变成了我对他们不理不睬,很多时候他们只是要我对他们温柔一点,如果我能妥协完全不会招来痛打。可我就是偏不。年少时的偏执啊,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奇怪。所以一直到现在,我很多方面都有常人难以理解的偏执与不妥协。
我当年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以后有了家庭一不吵架二不打孩子三不用恶毒的话对人四要能忍忍忍忍。我一定要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为了和谐基本什么都能忍,也许这并不符合新时代的女性自我独立观,也过于包子,不过杨绛也挺包容毒舌的钱锺书不是。争一时输赢是短视的打工的,忍一时之气求长期回报才是资本家啊,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不是。好在总算遇到好老公,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