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绿
文 | 冯炜莹
(来源于公众号白音读美微杂志)
夏天,会喜欢一些清凉,譬如蒲扇,竹席,玉箫,喜欢多看看养着心气养着眼睛的青绿色。
无意撞见摄影师镜头下的夏日。水泥路面是浅浅的青,落着几只雪白的鸽子,落着明亮的一枝嫩黄的花。许愿池里盛着钻石般闪着亮光的硬币,涟漪温柔的清澈池水里,还有四处游荡的红色金鱼,画面泛着淡淡的青色。接着的相片,是更为清凉的绿意。接天莲叶无穷碧,绿树阴浓夏日长,那些青绿色繁茂得像是要把世间都染上一分清凉,素白的荷花或含苞,或盛开,像那清素的姑娘低头弄莲子,半遮半掩藏在无穷无尽的青绿色之中,连白云也染了好几分绿意,一丝清凉意缓缓深入心底。
清爽的雨后去会友,拐到小巷子里去找茶来吃。忽地一大片青绿色扑面而来,夹杂着一小团一小团的蓝,原是人家养的绣球花开了。绣球花不多,叶儿倒是覆盖了那户人家院子的围栏,攀上了墙,甚至是窗户也要被盖住了,像是一幢花仙子的花苞房。淋了夏雨后清清淡淡的,像山居门户前浣花溪水浸过的姑娘的绿衣裳。不知这一家住的人是年迈或青春,但肯定的是,他内心清雅无比。
夏日炎热,将手伸到清凉的水里,看到一对儿少年少女在岸边以荷叶舀水,想起李清照那一句“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我靠在门边假装嗅着青梅,余光却把你打量了好久,想不起那日的狼狈,只记得鼻间酸甜气息。觉得青梅竹马这个词真是妙,梅是青色,竹是绿色,又涩又轻巧,将感情写得生涩清凉又美好。人这一生,唯有最初的一切,最是动人。
夏日的很多时刻,连食物都喜欢青绿色。
喝过一盏清绿的茶。时间久远,我已经想不起那盏茶的名字,但知道那清透的绿色一直生长在眼前,长成一片茂密的森林,摇晃到如今。后来遇见的茶,茶汤都是浅黄色的,虽然也清口,却总心心念念着青绿色的那一盏。因为它一入口,唇齿间都清凉,心里都荡漾着清意。
家人煮了绿豆糖水,我盛了一碗坐在风口处,一勺一勺地吃。看看爷爷在阳台养的青绿色的瓜,如今它的藤蔓绕着窗栏一圈一圈地攀爬,长了叶,阳光下半透明,随风而动。还有窗棂边上的绿萝,简单的玻璃瓶子,三分之二清水,几块石子,就能郁郁葱葱成长,撑开一片素净,遮住如火骄阳。
有人也曾问我,为何夏日喜欢见到绿色,绿意虽清凉,可也苍老啊,既不如蔷薇色少女,也不如蓝色淡雅。绿色的确是寡淡,且放眼皆可寻,春天的尚可,刚刚发芽儿,还透着新鲜的青,如陌上桑。到了夏日,青色渐深,仿佛连心都跟着老了。可绿色养着满满的薄荷香,养着最清新的姿态呀。
我说绿色清,许是受到了书里绿衣姑娘的迷惑。书中说尽了红袖添香的端庄温婉,倒只是模模糊糊地,留下绿衣女子娇俏的剪影,意犹未尽似的,引人想象。我想啊,绿衣姑娘应身无香料,日常素衣素颜,只有山间的、日月的味道,她不弹琴,不临帖,不研墨,不刺绣,倒是欢喜栽花,摘花,浣花,然后走街串巷卖花;欢喜攀到树上咬着果子看看远方风景,甚至拿走树上几只鸟蛋,蹲在草地间捉蚂蚱。活泼泼的性子,一点儿也不大家闺秀。
可是真实,纯粹,洒脱,随性,有含苞的青涩和绽放的勇敢。她不忧愁,不多思,健康而明朗,不沉浸病怏怏的落花词,不为世间轮回落泪感伤,她的眸,她的心,只是为了清澈明净的那一切而存在。所以我会心生欢喜。
艳阳高照,在一处绿荫下抬头,闭上眼,没有了灼眼的暗红,见到的仿佛是一片叮咚流淌的溪水,泛着凉,泛着清,泛着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