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活着》,是先看的电影,看完之后觉得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以这么悲惨。
福贵,从出生开始,就陆续赶上了各种运动、战争,勤劳苦做一辈子,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村里人都喜欢给孩子取名什么二蛋儿、狗子之类的名字,“贱名好养活”可能真的有一定的道理。福贵家的有庆、凤霞、家珍、二喜,都一个个先后离他而去。唯一的小外孙,倒是认了命苦,叫苦根,哪知道最后也是福贵安葬的。
一生前前后后送走了5位至亲,如果说失去一个亲人就是在心里割上了一刀,那福贵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
后来又拿余华的原著小说来看。福贵的一生很长,但是小说并不长,再加上叙事流畅,真的是可以一口气读完的那种。
看完以后,跟电影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电影更多的是描绘一种压抑悲怆的大氛围。张艺谋是第五代导演中的楚翘,这批导演在少年时代就卷入了中国社会大动荡的漩涡中,有的下过乡,有的当过兵,经受了10年浩劫的磨难。
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他们接受专业训练以及中西方各种新旧思维的碰撞。想要参与到社会当中去,是那一代人共同的心声。于是,他们的电影更多地是以小见大,希望通过个人的命运变幻反映时代的变迁。
因此电影《活着》,更像是那个年代背景下,以福贵为代表的普通农民的众生相。
而余华的小说《活着》,就像他自己说的,是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是回归到人本身。
因此,我在读余华原著的时候,感受到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对命运的达观,以及对亲人的眷念。
余华用福贵自己的口吻,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少年纨绔,输掉万贯家财,从大地主家的少爷沦落到贫农。输光家底的福贵,并没有自暴自弃,妻子家珍的不离不弃,以及女儿凤霞的乖巧懂事,都是他重新开始生活的动力。就像福贵他爹之前跟福贵说的,我们徐家的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小鸡,鸡养大后变成了鹅,鹅养大了变成了羊,再把羊养大,羊就变成了牛。我们许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
在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电影里,福贵背着儿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跟睡得迷迷糊糊的儿子说:“你看啊,咱们家现在也就是一只小鸡,鸡养大了就变成了鹅,鹅养大了就变成了羊,羊再养大了,就变成了牛。”
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总会想着把日子越过越好。
小说里面,福贵输光家底以后,老丈人执意要把家珍接走。接走家珍的那天,为了埋汰福贵,敲锣打鼓搞得好不热闹,那个时候凤霞还小不懂事,看她娘上了花桥,还觉得高兴。
福贵无力阻难家珍被拉走,看到凤霞跟着瞎高兴,鼻子一酸,跟她说,“你可不要忘记我是你爹。”
凤霞听了这话咯咯笑起来,她说:“你也不要忘记我是凤霞。”
小凤霞,叫人怎么能忘记你呢?老谋子真的很会选演员,电影版里的凤霞,从小到大,一颦一笑,都是我见犹怜。温顺又天真的笑容里,都预示着这孩子命苦。
福贵被抓去当壮丁,一时杳无音讯。折腾了好久终于回来了。见凤霞的第一面,就是她在沿街收热水瓶。一两年没见,福贵瘦了黑了,凤霞也长大了点。
福贵叫她,她认出是福贵,但是已经没法答应了,高烧烧坏了凤霞的声线,她变成了哑巴。就像之前说的,凤霞并没有忘记这个爹,她哑然一笑,这个笑容真是让人心酸。
在福贵不在的日子,家珍为了谋生,带着两个孩子,天不亮就起床,挨家卖热水。期间还帮福贵病重的老母亲送了终。在福贵母亲弥留之际,她一遍又一遍地跟家珍说,“福贵不会是去赌钱的。”
前面不是说,福贵输光了家产,就被父亲强行拉回娘家了嘛。拉回娘家的时候,家珍肚子里怀着有庆,等到生下了儿子,做好了月子,又带着有庆回来了。
家珍回来的那天,用福贵的记述,就是“家珍走到我家茅屋门口,没有一下走进去,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我娘……家珍的身体挡住了光线,身体闪闪发亮”。
带着儿子回来的家珍,跟福贵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福贵家的人,除了家珍是生病去世,其他人都是突发意外而亡。所以,也就只有家珍有这个福分,在临终前跟福贵说点话。
在去世之前,家珍一遍又一遍地跟福贵说:“这辈子也快过完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心满意足,我为你生了一双儿女,也算是报答你了,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这句话经常在偶像剧里听说。以至于在这个年代,我们理解的幸福,一定是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有了更好的生活,享受了更好的物质条件,要么是霸道总裁拯救灰姑娘后,让灰姑娘的人生从此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再或者是像《父母爱情》里那样,男主只是普通人,但是一心爱着女主,又加上人靠谱,赶上了好时代,日子越过越好,让女主的一生备受呵护,才会想着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像家珍这样,跟着福贵,哪怕是富贵日子,也是为福贵的滥赌操碎了心的人,还会想着下辈子要在一起。或者感情的可贵,就在于相守一辈子。所以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陪你走过风风雨雨,为你添了一双儿女,虽然一辈子遭的罪不少,但是此生有你足矣。
故事的结尾,福贵唯一的小外孙苦根也意外去世。在送走所有亲人之后,福贵总算是攒够钱买了一头老黄牛。徐家也终于又有了牛。
福贵给这头牛取名也叫福贵。但是在在干活的时候,福贵老爱诓他,说你看家珍、有庆、凤霞、苦根都耕了二亩地了,你福贵不能再偷懒了。
他说,牛跟人一样,干活会攀着,这样它不好意思偷懒。
说这话的时候,福贵可能觉得,那些亲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吧。
余华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
如果一定要从世俗的角度来探寻福贵这一生活着的意义,那么有句话是最贴切的:“我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我的子女也是世上最好的子女。”
这是我在狗年开年之初,听到的最窝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