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午后,不经意的,我由自已的双脚带着自已游荡.在完全摆脱了意识的束缚之后.
也许,这种抛弃了思想(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思想离我而去之后)毫无意识的游动,才体现内心真正不为人知的渴望?所以,我不作任何的抵抗,任由我的双脚载着我从城市的边沿慢慢的游离而出.
最后,在终于停止的双脚下,一种虚脱让我跌坐在一片收割过后的麦田边上.
冥冥中,难道真有一种神圣不可捉摸的力量在某些时候牵引我们吗?
这收割后的麦地,这空旷的麦田,是你在这里呼唤着我吗?让我竟然不惧这初夏的骄阳涉足而来,与你约会.
我的身边正好一棵不大的树,碗口粗的树杆,却是我在这一望无尽的麦田里唯一的依靠.此时,坐着的姿势已经不能够支撑起我不知游荡了多久的身体,顺着树杆,整个人如一滩软软的稀泥般倚了下去.
有多久了?我将自已完全隔阻在阳光之外,在每一个静夜深处,月光的温度是我唯一可以相偎相倾的尘世温暖.也许沐浴那清凉柔软的清辉太久太久了,被月色洗涤得羸弱苍白的肌肤既有些承受不住此刻这金色的太阳,我甚至能听见皮肤在阳光下哔哔剥剥的爆裂般的轻响,如寂夜里花开的声音.
麦田已经收割过了,我错过了分享农人在收割庄稼时的喜悦与满足.我到的时候,满目只有这齐刷刷的齐着脚踝纵横交错的麦茬.
是因为我不是农人吗?所以我看到的才不是丰收,而是一种完结.一场盛宴过后的零落与空旷无边的寂寥.
田里到处散落着未被收尽的麦粒.随手拾起一粒,金黄饱满,丰盈而健康,一种成熟的光华反射着头顶的太阳.麦尾带着两根细细长长的针芒,我一时想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在身后带着这针尖似的东西?
难道是一种无声的召示吗?一种面对落寞.面对终点,面对从此远离阳光空气和露珠后的愤然一击?轻触这麦芒的尾尖,有轻微尖锐的疼.不知道这种疼,是不是这颗被遗落的麦粒想要给我的回答,以此应对我同样无声的问询?
在这尖锐细致的疼里,我感应了麦子不愿离去的挣扎.即便这结束被冠以一种名叫丰收叫成熟叫内蕴叫冷静的的美称.可是为什么?我却偏偏在它饱满丰盈.沉静内敛的外表下,特别在它莫名尖锐的麦芒当中读出它满腹充沛的苍白的凄凉?
难道这针芒是一种绝望过后的武装吗?尽管这武装是多么的脆弱和悲伤.
只是麦子忘了,它在刺伤同类的同时,自已也已断裂成殇,流血弃甲而逃...
一些情绪,突然之间纷纷扬扬,落花似的掉了一地,想去捡拾,却怎么也捡不起一个完整的残片,有很多话想说,却只在胸间涌来荡去,左右奔突也找不出宣泄的出口.企图张开的嘴只茫茫然吞了一口这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
一时间,恍惚觉得眼前的景物如浮在水面上一般晃动了起来.一波一波,荡漾且模糊.思绪很粘稠,象一只湿漉漉的水鸟,伏在头顶,却又无法抓捕,阳光好象瞬间碎了,白花花漾成圈圈光波,只是脸颊有潮潮的痕迹爬过...
果实真的是一种丰收吗?还是一种结束?或者是一种埋藏?最不堪的便是那身不由已任随宿命将自已粉身碎骨后抛向万丈尘世再无觅处的致命悲伤?
我知道在这果实之前,有过怎样一场轰轰烈烈的花开,因为每一朵花都是果实的前身.即便不是夺目艳丽的花朵,但都曾经在春风里骄傲卖力的开放过,炫烂过.只是有些花在花开正艳时随着春风逐水流去了,而有些花却在季节的交替里逐渐变成了果实.这由不得花儿本身,一切,似乎早有定数.
麦子熟了,麦田空了.
麦子和麦田再见的时候,便是麦子重生的时候.
麦子的今生,只剩下一个沉重的梦想.唯一期盼的便是在无常的大化里能够在合适的季节重新回到麦田,因为只有埋葬才是它的新生.
否则,麦子只有喝了那碗叫做孟婆的汤,过那叫做奈何的桥.
在这个初夏的午后,我面对这一望无尽的丰收过后的麦田,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我的心,在透亮干脆的阳光下,瞬间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