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的室友
文雅,82年生。
出生在一个小镇,读书时她喜欢写女生的小情绪。工作后,遇到情感的事儿更多,她就喜欢写QQ上的说说,还有空间日志。
她文笔好,就连QQ里的陌生人都夸她,文才出众。
可自打结婚起,她家里的男人,反对一个女人舞文弄墨的,说这样的女人不正经,很浮夸。
文雅,两头挣扎。想从写作上获得认同感,获得一份生存的技能。可又不能武逆爱人,毕竟跟他过日子,看着他老是反对,弄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抗争不到半个月,文雅也就不再费心思写作了。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爱人不喜欢我写作,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写作,究竟能写到哪一个份上,罢了罢了,就从罢了。
可是没有了写作,又没有工作,每当孩子上学了时,她就一个人空落落的,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做。
可家里的地板,已拖了三次;花草,昨天刚修剪过;她越发地空虚,就想书架上翻开一本书,投入到书中去吧。
她想,我不写作,可是我可以看书,看书多了将来要提升写作,也是容易的。
她一本接一本地看书。
可回头一看,书中究竟讲了什么,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个声音,又在她耳旁轻声说,你一无是处。
这着实吓她一跳,这个声音怎么又出现了。多年以前,它就消失了的。
前几天,出现了,可还是说得含糊不清的,今天听得却是字字清楚,文雅曾经的无助感,再次出现。
从孩提起,文雅就感受不到父母的喜欢,父母疼爱弟弟和妹妹,总觉得她笨挫,越被觉得笨挫,就真的越笨挫,文雅甚至连说话,都慢慢地说不清楚了。
记得读小学时,一次老师提问,可她答不出来,班里同学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她恨不得马上逃离出去。
可她不敢。
这时,耳朵里出现一个声音,“一无是处。”
随后,10多年时间,这个声音伴随着文雅。特别是她遇到困难时,这个声音,在耳朵里几乎是吼叫着。
她不敢跟别人说起,怕人家以为自己是神经病,所以一直藏在心里,用不断地写文字,来跟自己交流心事。
当时,老师并没有说什么,同学也没说,可大家眼里,明显在说一无是处。
文雅,度过了不不愉快的童年,勉强读完了初中,她就外出打工。
她在一家酒店做前台,当时我在做收银。我们就是这时候认识的,文雅长得斯文,一张标致的瓜子脸,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写着欲言又止,很惹人喜欢。
我们共住一宿舍,都年轻着,多情着。我们都是心里有着一团迷雾,喜欢写着各种的小文章,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们共同写了三年,写了一大箱的本子。当没有自媒体这种东西。
我们写,是心里有话要说,说给自己听,都只是一件写着好玩的事。
后来,我离开了酒店。
据说一年后,文雅也离开了,回去湖南老家,跟她们镇上的一个男孩,结了婚。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过她的消息。
上个月,我出差湖南。
在一家超市里意外地,又看到了那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可她的人,已变得我不敢相认,那一张美丽的瓜子脸,肉落骨突。曾经青青靓丽,早已荡然无存。
“你是文雅吧?”我看着她,试探地问道。
她愕然一下,慢慢地笑开了,伸手过来,抓着我双手说道:
“秀丽,是你呀!你可一点都没有变。”
我笑着紧紧握住她双手,谁知她突然嘴角咧着,痛苦地“啊”了一下。
这时,我留意到她双手,布满了裂痕,像一张张张口的小嘴。
我吓了一跳,这双手裂开得宛如地图,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我抱歉地赶紧松开手,看着她问道,“对不起,弄痛你了吧?”
“嘿,没事。洗碗洗得多了,还工地做水泥工,手没办法就咧成这样子了。”
我低下头,一阵沉默。
随后,我们进入一家西餐厅,叫了一杯咖啡,靠着窗边桌子坐下来。
“你看着我很落魄,是吧?”文雅搅拌着咖啡,盯着我问。
我不好意思地,端起咖啡,没有说话。她那一双手,太让我触动了。曾经,那可是一双能写出优美文章的手呀。
“不过,我倒是觉得特别的踏实。靠自己双手劳动,才是我要过的日子。”她抚摸着自己双手,坚定地说。
这时,看着她的神情,我不由想起一句话,能拉下面子挣钱的人,才是活得最有尊严的。
“我离婚了,三年前就离了,两个孩子跟我。跟电视剧里所有的狗血故事一样,他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他借口说,我有病。可现在我知道,当时我只是不自信,导致脑袋里出现怀疑自己的声音。”
她脑袋里有声音的事,我是知道的,可在我们写作的那三年,那个声音文雅说消失了的。
“起初,我以为离开了他我活不下去。后来,才知道我不单活得下去,而且还活得踏实。跟他一起过的时候,跟他伸手拿生活费,几乎毁了我所有的尊严。一个人,只有是摊开手跟别人讨钱,日子就不会是好过的。现在,我感谢他不要了我,现在我自己在县城里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她露出一脸骄傲的神情。
“恭喜你呀,文雅。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自信,还有了自己的房子。”我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着。
“你呢,你怎么样?光顾着说我自己。”
“我现在是一个编剧,以前我们不都是喜欢写东西嘛,我现在就是做这个。”
文雅,搅拌着咖啡的手,瞬间停了下来,不可思议一般地看着我。
“我们曾经写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工作?”
“是的。”
文雅,脸上表情一下悔,一下恨,好像天上的云朵不断变换着。
“当初,我以为写这些东西都是没用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写好,也不知道要怎么写好。他叫我别写,我就没再写了。”她沉痛地说着,又抬起一双手在看。
窗外的一抹夕阳,正落在文雅的手上,裂痕像在诉说着数不尽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