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青春尾巴的人总爱怀想,在将成熟未成熟的关头,一走神,不自觉地就开始总结上一阶段的经验教训,得失对错。人生就像爬坡,爬到半山腰回头一看,那个跤不该摔啊,那个坑我怎么没看见啊,那条路明明更近啊。站在半山坡扼腕叹息,可是经过的路已无法重来,前头的路还是未知。
我妈说我自小性格就倔强,小时候在外婆身边,家旁边有一个荷花池塘。我特别喜欢去看池塘里的鱼,还有夏末开满池塘的荷花。小时候有一个算命先生说,我要远离水,否则易受水祸。我小时候患有较为严重的支气管炎,受凉必然引起高烧。家里人为我生病忙活太多时间,耗费太多精力。我外婆每次看我往池塘边走,就拿根棍子站在池塘边,做要打我状。然而我总是能成功地逃过大人们的监控,在春蝶翩飞,夏蝉初鸣的季节,爬上池塘边坠满紫色桑葚的桑树,哼着妈妈教的民谣,摇啊摇,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微风过处,满池波光。记忆最深处关于幸福和美的启蒙,大概从那个场景开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终于在一个初春的下午,从一棵老桑树上掉到了湖里。厚厚的羽绒服包裹着我,我漂在水面,看着天上柔和的阳光,似乎我一伸手就能抓到从旁边游过的鱼儿。那种感受太过于奇妙,至今我依旧找不到恰当的语言去形容。随后恐惧袭来,我终于开始大哭。妈妈闻声而来,从水里捞起我,结束了我这一趟奇妙旅程。后来我因受凉引起肺炎,发了高烧,有了教训便再不会冒险去桑树上摇晃,外婆也省去了监督我的功夫。然而我此后再未见过在湖面漂过时看见的天空中的那抹绚丽。
中考后选择高中,家里人都建议我就在本区读,奖学金高,离家近。区招生办的老师和我妈都谈好了此事,我却暗度陈仓,自己联系了离家很远的一个军事化高中。在七月的一个下午,我收拾好行李,匆匆和家人告别,从二楼跑下去,坐上了这个军事化管理学校的招生车,怀着逃脱压迫的窃喜,怀着梦想成真的激动,和一群新同学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参加相约未名湖夏令营。在这所高中三年经受了比较惨烈的竞争和艰辛的学习历程,接受了苛刻的管理,我极少回家,饮食不好,压力很大,然而三年来我从未后悔。高考成绩不够理想,和梦想的北大失之交臂。但在高中时代相遇的那一群格外优秀的同学,却给我人生无言的鼓励,因为有他们做了榜样,我必须时刻努力,向上求索。高中时坚守的“等待-忍耐”的人生格言,对我后来面对人生路上的挫折有很大的帮助。
选择大学的时候,家里亲戚朋友都劝我考军校,女孩子考军校不用担心就业,家庭负担也小,将来嫁人不愁,部队女生少嘛。我安安静静地听大人们说完,想起tvb电视剧《律政先锋》上面的大律师,带着银色发套,西装笔挺,面对陪审团的注视,句句生辉,字字珠玑,执利剑守护公平正义,那时我抽象地坚信这是我想要的人生。然后大笔一挥,在第一志愿里填下:中国政法大学,选择了法学专业。去到北京才知学校在昌平,北京西郊。慢慢知道中国法律体系和欧美截然不同,我们没有陪审团制度,也难以有机会在法庭上口若悬河,句句生莲,赢得陪审团热烈掌声。慢慢地发现,我本身并不喜欢对抗性的职业,我更愿意世界大同,人人相爱,皆大欢喜。大学时代去北京市中心要搭345号公交车,晃荡一个半钟才到五环,然后再搭地铁。高中同学在北京聚会我总是最晚一个到。现在回想,假如我选择市中心的学校,地缘优势会突出很多,见识和就业机会都会多很多很多。最为让我遗憾的是,我在选择专业时,本身并不懂得自己擅长什么,不能突破的短板在哪里,没能向内求索找到目标,盲目做了选择。假如当时我能明白自己热爱的是什么,擅长的是什么,从18岁到27岁这9年必然不会迷茫,目标会引导我找到方向,克服积累过程的枯燥感。当然,随着年龄增长,我也认识到,学习是一件终身的事情,不拘于课堂和专业本身,有很多知识并不能归类于哪个专业,专业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会局限人的求知触角。我虽在当时不知道自己爱好什么,但尝试的过程告诉我不喜欢什么。就这样慢慢用排除法,我最后挖出了我的热爱所在。当然这是一个事倍功半的过程,浪费了不少时间。我兴趣在于西语,写作,在后来的路上,我也慢慢地朝着这样的方向行走,兜兜转转许多年,内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在这两个爱好中,结缘最深的就是写作,它不停地呼唤我,暗示我,让我慢慢慢慢地靠近它。我并没有什么动人心魄的人生历程,更没有成功故事可以写,但或许我的那些教训本身,就是值得和大家分享,在你的人生路口立一块警示牌,告诉你这条路是弯路。你也许会倔强地一昂头,说:这条路我非要走。你也可能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有人告诉我这条路不好走。
以前我常常遗憾,人生假如能活500年,你可以不停试错,因为你有大把时间重头再来,十年错误你也正青春。但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这条路错了十年,再换条路,和你一起出发的人都走了很远很远,你不仅落后,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那个预设的终点。
我的一个好友说,其实人生并没有什么弯路,你走的路就是你人生必经的。换一条路,或许绕更远。细细想来,他的话格外精辟。你看见别人走的顺风顺水,换做你走,又怎会一样?人和人的些许差别或许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人生就是因为未知的前途才忐忑,人生也是因为未知才有千般可能。
我认识一个86年的女生,初中学历,早婚离异,带着一个十岁女儿,再婚嫁给物质丰裕的丈夫,然后非常努力地创业,现在的她32岁,每年能赚200多万,她活的很美也很有底气,即将迎来二宝。她说她走过漫长的黑路,在人生本该积累的年龄耽于情爱,所以为此交了许多学费。但后知后觉的她非常勤奋,原本在一家门店做导购,因为口才好,待人热情,又勤奋,后来被提拔做店长。就在那段时间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两个人一起打拼,现在两人跨界联手,一个做建材,一个代理酒,生意做到江浙川渝,旗鼓相当,相得益彰。
人生原本就是一场奇遇,一次冒险,一个盛大的赌局。我们无知无畏往前走,跌到坑里,爬出来后就变得更加强大。虽然会耗费些许时间,但重要的是,你没有放弃,及时调整,立即执行。也许,你的大日子只是来的稍微晚一点。
终有一天,你会感谢那些你非走不可的弯路。你在那条路上受过的伤,最后都长出厚厚的茧,成为你身体里最坚不可摧的部分。足够让你对抗伤害,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