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我的诗篇》

这是陈年喜的一句诗,用这句话作篇名,原因就是看完电影,众筹发起人送我一个手环,上面刻的就是这句话,而恰巧我也非常喜欢这句话。

早就想写一篇影评,关于这部纪录片,可是,这却是不受控制的。影片是1月初看的,记得刚看完时,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的想法,就像是千万条缠绕的丝线,可我找不到那解线的关键。慢慢地,这就像一个未完成的事,时常在脑子里打转。直到现在,看完电影《诗》,我才明白不管怎样,我总该说些什么,即使是对着自己。

《我的诗篇》里的主人公是六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导演把他们定义为工人,但其实更多的人称他们为农民工。虽说这几年主流媒体都在关注这个群体,甚至连春晚都有农民工上台演出,但大家对这个词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脏乱、粗俗等等。而影片提供了一个视角,让我们看到那些处在这样阶层的人,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苦难,他们又是怎样消解这些苦难。

先说说里面的主人公吧。老井,煤矿工人,很少看到阳光,终年在600米的地心深处工作;陈年喜,爆破工,时常遭遇着危险,可父亲的瘫痪,母亲的癌症,让他拿着自己的生命来延续亲人的生命;邬霞,制衣厂的女工,喜欢着吊带裙却只能看着自己精心熨烫的吊带裙进入别人的衣橱,而她自己只能买最便宜的吊带裙;吉克阿尤,填鸭毛工人,作为一个彝族人却离乡多年,甚至连家乡的习俗都已遗忘,跟着影片镜头,你能看到那里的农村满目苍痍;许立志,他那被层层防跳网束缚着的宿舍活像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乌鸟鸟,失业后想找一份接近自己梦想的工作却屡屡受挫,最后只得干起杀猪的营生。

这就是他们所面对的残酷环境,可他们在这困难的生活里仍选择了诗意的生活。以诗歌做壁垒,爱着自己,爱着生活。

像老井,他不谈自己,谈的是他的理想,用诗歌来描述他们这个将消逝于社会的职业生活,以期后人能知道有这样的生活。“哪一块煤炭中,不含有几声旷古的蛙鸣”,这是他的怒吼,也是他的力量源泉。

像陈年喜,岁月给了他太多的苦难,但你仍能感受他那满满地爱,不然又怎会有《炸裂志》那样的嘶喊,又怎会有帮着老父亲剃头,相框里夹着写给妻子情书这一幅美好画面。

像邬霞,对生活充满着乐观和爱,不然怎会写下“爸,生活有多艰难,就有多珍贵,我们的小屋是暴风雨中宁静的鸟巢”和“陌生的姑娘 我爱你”这样的诗句。

也许你要问许立志也热爱着诗歌,可他为什么选择了死亡,那些他深爱的诗歌并没有挽救他?其实,这就像《行尸走肉》里那些未被感染的人营造一个家园来抵抗外面的世界一样,总有一些人受不了压力,放弃了抵抗。在看过许立志的好多诗篇,了解他的整个心理后,对于自杀的人,我已不像以前那样单纯埋怨,埋怨他们只顾自己,不顾父母亲人,我明白他们不是没有抵抗,只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坚持到最后。

现实是残酷的,对于这部影片呈现的苦难,我不想分析原因,因为就算知道,我也无力改变(留给那些有能力的人行动,我所能做的只是让那些发出的怒喊能被更多的人听到)。我欣赏的是他们面对生活的苦难,仍持一份美好留存心间。所以,对于他们,我是尊重,敬佩。而他们所期寄的恐怕也就是这一份理解和尊重吧!

附《我的诗篇》两首最爱的诗

《炸裂志  》  陈年喜

早晨起来 头像炸裂一样疼
这是大机器的额外馈赠
不是钢铁的错

是神经老了 脆弱不堪

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
它坚硬 铉黑
有风镐的锐角

石头碰一碰 就会流血

我想告诉你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 远在商山脚下
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他们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 在他们床前
我岩石一样 轰地炸裂一地

《吊带裙》 邬霞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
我手握电熨斗
集聚我所有的手温
我要先把吊带熨平
挂在你肩上不会勒疼你
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
多么可爱的腰身
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
林荫道上
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
最后把裙裾展开
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 或者草坪上
等待风吹
你也可以奔跑 但
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带着弧度
像花儿一样
而我要下班了
我要洗一洗汗湿的厂服
我已把它折叠好打了包装
吊带裙它将被运出车间
走向某个市场某个时尚的店面
在某个下午或者晚上
等待唯一的你
陌生的姑娘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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