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贞仪,字德卿,号金陵女史、江宁女史,清乾隆三十三年生于江宁(今南京)书香世家。祖籍安徽泗州天长,乃嘉应州知州王者辅孙女、名医王锡琛之女。
贞仪天资颖悟,幼承祖训,得祖父授经史诗文,兼习历算;祖母董氏知书达理,父锡琛精医,阖家嗜学,家藏书籍七十五橱,为其治学奠定根基。
史称其“班昭之后一人而已”,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尝以其名命小行星,《自然》杂志亦将其列入“奠基科学之女性”,殊荣远播域外。
贞仪十四岁时,祖父者辅获罪遣戍吉林,寻卒于戍所。家道中落,藏书散佚,贞仪随祖母、父兄奔丧关外,居吉林四载。
其间,她执弟子礼事祖父挚友陈侍御之妻卜老夫人,研习古诗文;又从蒙古“阿将军”夫人学骑射,苦练既成,能“发必中的,跨马如飞”,尝于赛事中“跨马横戟,往来如飞”,自题诗咏志:“亦曾习射复习骑,羞调粉黛逐骑靡”,巾帼豪气跃然纸上。
乾隆四十九年,贞仪随长辈扶榇归江宁,后又侍亲游历吴、楚、燕、越、关中等地,“经行不下数万里”。
泰山之巍峨、潼关之雄峙、三江五湖之壮阔,皆入其怀,化作诗文素材。十八岁归天长旧居一载,十九岁返金陵,此数载周游,不仅拓其眼界,更铸其“以巾帼竞须眉”之志,决意冲破重男轻女之桎梏,成一番事业。
二十五岁出嫁前,乃贞仪潜心治学之黄金期。她摒除俗务,专攻天文、算学,兼涉地理、医学,常“废寝忘食究历算,攻辩疑难不避嫌”。
时人多视自然科学为畏途,或斥为“小道”,贞仪却认为“历算乃生民日用所必需”,遂以清代天算大师梅文鼎学说为宗,撮要编成《历算简存》五卷,又将梅氏《筹算》化繁为简,撰《筹算易知》一卷,务求“义约而达,理简而显”,便初学者入门。她更汇编己之心得为《象数窥余》四卷,附绘图象,冀望“众晓其理,不疑于用”,惜乎这些著作多已散佚。
贞仪治学重实证,常因陋就简做实验。
为悟月食之理,元宵夜悬晶灯为日、置圆桌为地、立圆屏为月,反复移动三者模拟天体运行,终著《月食解》,阐明月食成因;针对时人对“地圆说”之疑惑,撰《地圆论》,指出“地为浑圆,四周皆天,人立其上无倾跌之虞,以上下相对故也”,并详述中国在地球之位置、地球周长及日月五星运行之序,虽仍持地心说(时牛顿万有引力未传入,日心说亦未普及),然其见识已冠绝当时。
于算学,贞仪深研勾股之术,作《勾股三角解》,详解勾股弦关系与运算之法;她主张“理求其是,何择中西”,反对守旧派排斥西洋历法之见,尽显科学包容之态。于医学,她承父家学,能诊脉开方,曾纠正庸医误判,救女友刘季容于危殆,并提出“察脉、视人、因时、论方、相地”医道五诀,重辨证施治与预防为先。
乾隆五十七年,贞仪嫁宣城诸生詹枚。婚后虽分心家事,“半废笔墨”,仍未辍治学,更不惧非议,收纳少年夏乐山为弟子,授其诗学。嘉庆元年,在夏乐山恳请与詹枚支持下,贞仪整理文稿,焚删后存十之二三,辑为《德风亭集》十三卷(“德风亭”乃其家园亭名,少时读书处)。时人讥其“妇人不当操管弄翰”,贞仪凛然驳斥:“同是人也,务学同一理,学问非男子独设!”掷地有声。
然天不假年,嘉庆二年秋,贞仪因疟疾复发辞世,年仅三十,未留子女。
数年后,詹枚亦随之而去。其《德风亭集》存诗、词、赋、传、记等,文风质朴,直抒胸臆:《蚕妇词》《富春道中》等反映民生疾苦,抨击贫富不均;《题女中丈夫图》咏花木兰、聂隐娘,抒“足行万里书万卷,常拟雄心似丈夫”之壮志;《登岱》《过潼关》等纪游诗,气势雄浑,时人袁枚赞其“俱有奇杰之气,不类女流”。
后世对贞仪评价甚高:钱大昕称其“有实学,班昭以后一人而已”;钱仪吉赞其“博而能精”;《清史稿》载“贞仪通天算之学,能测星象,旁及壬遁,且知医”,叹“女子治历算盖至鲜”;近现代学者来新夏誉其为“兼资文武、六艺旁通的女科学家”;美国作家瑞秋·伊格诺托夫斯基更称其“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学者之一”。
贞仪一生,虽处封建时代,受制于礼教,却以过人之志、超群之才,在天文、算学、医学、文学诸领域皆有建树,其“毁誉两任之”的胆识与“究理求真”的精神,不仅为古代女性治学树立典范,更令后世永远钦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