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晴天的天
夜色渐沉,树影印着天空,黑黝黝,偶尔风过,摇摇晃晃,如一醉汉。天空几丝白云搭挂着,月色如水,三两颗星星隐隐约约。寥寥几声人语,从街这头传到街那头,偶尔一只野猫从角落窜出来,又大摇大摆伸个懒腰。
街上,路灯昏暗发黄,店铺的卷闸门拉下,整条街和白天比,分明是两个世界。夜归的心情莫名恬静,脚步也不由放慢,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街,现在似乎进入梦乡。
署前路两边,是美食店,五十米处,三间学校,一个少年宫,若干个培训学校,一个教堂,附近还有政府机构,也有不少居民楼。
我向前走,那是一间台湾手抓饼店,狭窄的店面。
中午,身着校服的中学生,三五成群,簇在小吃店前,或打闹,或说笑,等候。店里员工,甩动胳膊,摊上鸡蛋,煎片火腿,铺些肉松,塞进纸袋,包好,递过去。学生们一边品尝,一边又嘻嘻哈哈,结伴离开。下一拨,又涌上小店门口。
年幼的小学生,总有家长的陪同,坐在“顺德仁杏双皮奶”,旁边凳子,放着一个沉甸甸的大书包。大人是父母,也可能是祖辈,把端上来的米饭,吹凉,挪到孩子的面前,自己点上一碗双皮奶或姜撞奶。不时在问着:“今天有没得到老师的表扬?”孩子或眉飞色舞讲述,或低头不语扒着米饭。
不愿做饭的时候,我也会走去龟冈大马路,找到“华辉肠粉店”,点上一份鱼片拉肠。看似薄薄一层米浆,蒸笼拉出来,刮起入碟,再淋上自家调制的酱油,色香味俱全。搅拌均匀,筷子夹起,肠粉滑入口中,拉肠之嫩滑,鱼片之鲜甜,酱油之咸香,交融在一起,似乎在舌尖跳舞。
旁边的老太太点的,可能是要了一碗鲜虾云吞面,饱满的云吞,筋道的竹升面,铺上两片生菜叶,舀上带着些许碱味的面汤。也可能蚝油捞面,依然是竹升面,沸水烫煮三两分钟,迅速捞起,淋上蚝油,配上一碗汤,汤里撒上韭黄花。他们并不着急,轻轻搅拌,一口一口慢慢吃。
传统小吃,从来不因为城市生活节奏变快而变化,它们的味道,就在时光里慢慢流淌,不急不躁。广州亦不拒绝外来食物,本地外地,甚至外域,无所不有。
我也会约上闺蜜,坐在灯火幽暗的西餐厅,慢慢地品尝美食,安静的环境,最适合聊天。
或者,两三个家庭,拖儿带女,去“重庆小洞天”吃川菜,或者“肥婶”尝粤菜,要不就去“东山小厨”,一块聚个餐,聚个会。
孩子们更偏向于寿司店,披萨店,汉堡店,三五个同学,周末,吃完东西,就奔去公园。
然而,每每有外地的亲朋好友过来,喝早茶是必须体验的。
初来广州,我以为喝早茶,就是倒壶茶喝,有什么意义,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自己去亲身体验。当初的早茶,还有服务员推着车子,推车下面有炉子,点着火,保持温度,上面是叠起的小笼,一列列。这一列是凤爪,那一列是排骨,还有叉烧包,糯米鸡,牛仔骨,虾饺,品种繁多。也有另外一台车,是点心,春卷,芝麻枣,蛋挞,眼花缭乱。还有粥车,皮蛋瘦肉粥,咸骨菜干粥,柴鱼花生粥。
几台车围着餐桌转,食客会挥手招呼,推车停下,这笼,那碟,点上一堆,排放在桌上。再拿上一份报纸,慢慢看,慢慢吃,一坐一上午。
早茶曾经没落,原来处处有早茶,人们生活节奏变快,没时间。年轻人多来自外地,不太习惯,也没有时间来喝早茶,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休息,早上也想用来睡个懒觉。好多店无法支撑,纷纷取消早茶,只有几家老字号,如“广州酒家”,在风雨中坚持不变,将早茶保存下来。
只是现在的早茶,早已变了模样。
推车早已取消,一张菜单,用铅笔划上钩,服务员拿走下单,等上一会,一样一样端上来。退休的老人,早早起来,约去喝早茶,慢生活,不是每个人都过得起,时间对每一个正在拼搏的人来说,都是很大的成本。
桌上,点心更丰富,也更精致。茶壶的热气,腾腾升起,一杯乌龙,浅褐色的茶水,漾出阵阵清香。茶凉了再热,茶尽了再倒,杯里总是温温暖暖满满,一口点心一口茶,吃的是什么?分明是对生活的满足。
这条食街,曾住着好友一家,我们经常相约吃饭喝茶,孩子们也一块玩耍。
在广州打拼了三十年,生意蒸蒸日上,突然某天打电话对我说:孩子先放你家,帮忙照料一下,我破产了,先得处理一下。
那个沙特人,一夜间卷走了所有货款,消失得无影无踪。境外诈骗,破了案,也无法追回款项。卖车卖房,资不抵债,讨债的蜂拥而上,两个年幼的孩子,吓坏了,哭都不敢。
三十年的奋斗,千万资产化为乌有,人已中年,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丈夫差些一蹶不振,她一直鼓励打气。看着她嚎淘大哭,看着她在孩子面前不露声色,看着她从送盒饭做起。她哭着,又笑着对我说:无论怎样,我一定要守住这个家。她不再出门吃喝,在家算计着每天的菜钱。
两年后,我们再约来此地喝茶。
“谢谢你们,艰难的时刻,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破产了,许多以前的好友,都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工作稳定,债务,每个月都在还,总会清掉!”
壶里的茶,换成了茉莉花茶,一朵茉莉,在水中苏醒,依然洁白无瑕,和她平静的脸很搭。
月已爬上树梢,街上只剩三两人,我加快了步伐。快到家了,好友发来微信:明晚一块吃饭,就在我以前的家楼下那间。
“好!”我迅速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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