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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长得显小,和所有弟弟妹妹一起,我总被外人认为是小的那个。
12岁那年,我看起来不到十岁。
放学后的娱乐活动还是夏天丢沙包、拍大头贴。冬天在教学楼侧面的坡上滑雪,有时候屁股下面垫一张塑料纸零食袋子什么的。后来滑的多了,裤子和雪坡滑出契合度,不需要塑料袋子,也能哧溜滑下去。
就是这样一个自觉还在童年期的我,小升初,被送出去上学。
说远也不远,每周五下午可以回家,在家待一天,周日回学校上晚自习。但我心里总觉得长身体的时候不在爸爸妈妈身边,其性质恶劣等同于最需要性教育的时候,生物老师上生殖器官那一课却让大家自习。
刚出去上学那几天还开心,纯属新鲜感做祟。跟刚开始戴眼镜时感觉类似,后来开始讨厌的时候,发现已经摘不掉了。
我为不想出去上学抗衡过。每周五屁颠回家,周六依旧屁颠,然后周日一睁开眼想到自己马上又要去学校,就开始横在床上哭鼻子,也不嚎啕大哭,就是抱着被子不停掉眼泪。
然而这种温柔战法只俘获了家中女性的同情心。
我爸脸一横,不行!学要继续上!
当时的我,用我爸的话来说,风一吹就刮倒了。
2
无法与之抗衡。于是只能抹掉眼泪,乖乖去到那个后来保留着我并不美好的第一次暗恋的地方。
因为户籍不在当地,我上学要交跨区费,并且被归类为插班生。
开学第一天,我和其他几个插班生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
班主任开口第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至今没想明白,班主任干嘛这么打招呼。莫不是从推理的角度来看,我又瘦又小,疑似营养不良,一看就是没吃好过?
好牛逼的班主任。
然后我抬眼打量班主任,班主任眼里毫无感情色彩,嘴唇很薄,三十多岁,皮肤不好,语速极快,凌厉气质缠绕着她。对了,她教英语。
最不擅长的科目班主任教不知是福是祸。总之,对于小学无半点英语基础,red,yellow,blue都不认识的我来说。做了相当长时间的噩梦。
那时我是班里个子最矮的学生,万年坐前排。班主任每天都会听写单词,我搞不定那些缠人的英文字母。每次上课前被点名,谁谁谁,听写不合格。然后我被罚站,一站就是一节课。
当时在我眼里英语课代表是比班长还牛逼的存在,她每次听写都是pass。我曾幻想,英语课代表会像课本里助人为乐的marry一样,告诉我背单词的秘诀,然后我们变成好朋友手挽手上厕所。然而,我想太多。
我们之间最多的交流就是,她把一摞英语作业本往我桌子上一拍,说一句,交作业。
多一个字没有,这倒是和班主任风格很像,简洁明了。
没法和marry手拉手上厕所了。
没有沙包没有滑雪,时髦的东西和打扮我不懂,没有小伙伴。
我开始变成班里最沉默的孩子。
3
那阵儿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想家哭鼻子和听课背单词。想家哭鼻子是当时的我没法控制的事,眼泪无时无刻都可以自然而然的流。有时候上着课,眼睛看着黑板,想妈妈做的饭,眼泪唰就流下来了,也没人理我,自己埋头哭一阵,然后继续上课。
至于听课背单词,不知道是因为没其他事可做还是非常有志气的想厚积薄发。
总之还没薄发,我就被安排和大个儿坐同桌。我坐前排是因为矮,大个儿坐前排是因为他太作,坐在老师眼皮底下方便挨老师收拾。还有就是他废话太多,而我在班里待一天可以一句话都不说。班主任的妙思大概是这样就一个巴掌拍不响了。
就这样,全班最沉默的姑娘和全班最嚷嚷的男孩成了同桌。两人唯一相似的地方是英语都差。
开学发新书,大个儿让我帮他买书皮。我挑了一堆最粉最娘炮的给他,没想到和他还挺配。
大个儿嘴贱,光说我是矮冬瓜。
有一次上着课大个儿又开始损我。
你看你,小矮子,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还戴个小手表。
大个儿目光下滑,
移到我胸的位置,
说出一个,你,字
大个儿忽然不说话了,转过脸去盯着黑板
那时我丝毫没有发育或将要发育的迹象,对于大个儿的言语半知半解。
于是我继续保持盯着黑板的动作。
夏天的中午有冗长的休息时间,室外的热浪把大家赶到教室。然后教室成了大个儿的舞台,他坐在教室后排大声唱张震岳。他把黑板上老师的板书擦掉,然后用粉笔画大片的涂鸦。
我当时蛮震惊,平时作恶多端的损货居然还会这个。
我在心里记下了大个儿的第一个优点,有点小才。
4
然而初中竟事事不如意,我刚在心里记下大个儿的优点他就干了一件,波及数学老师令我恶心至今的事。
那天数学课,还没能成功厚积薄发的我正在努力听懂并不感冒的数学公式。
大个儿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避孕套,等我正视他的时候,他已经把避孕套吹的像个巨大的气球。
他在老师背过去板书的时候,笑得一脸猥琐,把避孕套高高的举过头顶,同学们一阵骚动。等老师转过身来,他把吹的鼓胀的避孕套再收在桌子下面,如此循环,我要崩溃。
我把目光投向唯一能求助的人。
数学老师精准的接住了我求助的目光。
我已经尽可能的离大个儿远些,移到了板凳的最边缘,我当时的表情应该极难看,“需要帮助”被我用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然而,数学老师丢开了我的目光,继续讲着公式。
那节课,我忘了大个儿是怎么停止玩那个避孕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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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令我恶心至今的事。现在想来避孕套不过是一块有特定形状的橡胶,大个儿也不过是一个没多少交集的过客。
真正没法释怀的是,数学老师竟如此冷漠。
真正没法释怀的是,自己竟硬捱过了让自己如此不开心的事情,竟没有跳起来拍桌子怒骂这个没羞没臊的狗东西。
没错,暗恋死翘。但初中没有结束,故事还在继续。
我换了同桌,开始厚积薄发。终于搞懂了英语,但依旧讨厌数学,然后语文从全班第一到年级第一。
成绩好使,班主任给配了语文科代表一职。向来鼻孔看我的marry跑来问我是怎么学语文的,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总之我们还是没能手拉手一起上厕所。
初中毕业后绝大多数人再未联系过。
对了,毕业那年,marry的个头不到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