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妖·浮屠山

这里有座山,山下有座庙,庙里有个老道,老道养条狗叫‘浮屠。因为狗叫‘浮屠’,顺着谐音人们叫老道‘糊涂’。老道看着六十开外,或许更老些,反正自十几年前搬进时就老成如今这模样。

老庙已在山下撑了过百年,建国前有香火,但随之赶上几场连年天灾,人吃不上饭,再没谁惦念烧香的事。

庙里的僧人走的走,散的散。又有些年,雨打雷劈,庙里失修。有塌的也有漏的,荒草结满一院子,山门上的匾也没了。只老庙里有尊泥胎佛像似有庇佑,头顶上一片瓦也未松动过。时间长了,周边住的人看它破败,没谁特意去提起,仅称一声‘老庙’。

老庙没报过产权单位,地界算是县上,却没人管。也不知哪一年‘糊涂’老道行脚到此就住了进来。

自老道搬来,老庙渐渐规整起来。头一年,荒草没了。第二年,院墙用石头和泥巴封补上。数第三年变化大,‘糊涂’从山上刨来木材,给老庙添了扇山门。打外看,没那么破败了。

老道健谈,行走路上与县上人碰面,说上几句散碎话,应对的都很客气。若非一身道袍,很难与寻常的老汉分辨开。老道也很有头脑。不用水不用电,不炼丹也不驱鬼,靠身上本事就能赚来钱。

老道有文化,会给孩子起名,甭管孩子今后运程几何,好歹名字起的比各自爹妈强,叫起来不坳口。除了起名他还会算命,手指一掐,准不准的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令老太太、小媳妇们总是惊了。

老道也会做法事,县上有人家出殡,请去送一程,他也能香台白烛的起坛口,闭眼一阵嘟囔。而最重要的是老道会看病,街坊邻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小三灾,几把草药一抓,三五天准见好。

几年光阴,老道在县上扎下脚,还结下个伴,一个与他一般老的辨不清年纪的施法宗。施法宗临近老庙住,在这一带是年岁顶大的长者。施法宗做屠户,做人也如剔骨切肉一般,分量不差,不拖不欠,使得占不上便宜的人给他起个诨号‘施不起’。

‘施不起’曾在山上被蛇咬,幸好被老道撞上,替他吸出毒救上一命。之后,施法宗想还人情,在被老道撞见宰狗的当口,将‘浮屠’送给了老道。

有了狗,老道也勤着早晚溜腿,时常上山看风景。这些年老庙变化大,县上似也跟着变。人口越聚越多,灯火也愈发通亮。赶上全国发展的大趋势,原本不起眼的小县城,几年间被省里规划成了市。城市发展的步伐一步步迈向山下,迈向老庙。就在世道变迁之际,老道却迎来一档子大事,令他心上活动开,又起了新的奔头。

“老哥,早上见你儿子福寿,说是要结婚了,这里给你道喜。”糊涂老道从道袍怀里取出红包放在桌上,红包上满是烫金的龙凤花饰,随后又给‘施不起’添茶。

‘施不起’身子不如老道,一样的年纪就已拄上拐:“这干啥,当年不是你救我,那小兔崽子早没爹了!现在能娶媳妇,该那小子来谢你才对。”

老道摆着手,打着哈哈,没有说话。

‘施不起’客气一番,又看了看四下:“‘糊涂’,这庙算修完了?”

“想着前殿上的佛像该上遍漆了。”

“咋?想让老庙续上香?”

“是呐,不想点招儿变变,跟不上时代。”

‘施不起’听着点头,又问起前天市里文化处和旅游处的车来老庙是为何事。老道喝口茶:“领导说经济发展起来,文化没跟上,省里一直批评。全县,哦不是,全市就这老庙算是有年头的,想着大力发展,把老庙弄成个文化旅游的景点。我想着这事不赖,也趁机会换条路子吃饭。毕竟岁数大了,走街串巷的也支应不住了。”

“市里真这说?”

“还一起照了相,有记者,应是错不了吧!”

“他们没说给多少钱?那你还再修修老庙不?”

“那没提,可我想,既然市里说发展,怎么不得拨个大数?嗯,等有钱,我再拾掇拾掇。总之,换路子没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庙,就该如此。”

施法宗听后应了一声,顿了顿:“糊涂,我想叫福寿到老庙里当徒弟,你看可行?”

“行啊,你家福寿有福相。只是肉铺子,离的开他吗?”

“没啥离不开的,卖肉不算手艺,趁他年轻学点能耐。对了,老庙供的是佛像,你一个道人,上面就没说啥?”

“上面没提这事,是佛是道还不是过日子。实在不成,换了前殿的泥像。”

“那怎成?”说到这里施法宗放下茶杯,瞪眼看向老道。

老道被问的愣神,不解其中缘故。

“这老庙就指望着那佛像,若是换了,老庙就是个破房,谁拿破房当回事?”

老道听完觉着有理:“老哥,有个事我想跟你打听,从我来就不知这庙叫个啥名,你可知道?”

“我哪知道,这庙一直就没名,你会起名,要不你起个吧!”

老道点头,又说了一阵子话,‘施不起’起身告辞。由于起的太猛,心上蹦的发慌,一时有些打摆,缓了缓精神后才出了屋。‘浮屠’知他一身血腥味,总躲着,见他出门,这才悄悄溜回屋里。

老道送走客,摸着‘浮屠’的脑门,想起未来模样,心里跟着美。接着又念起要给老庙起名的事,起名字要讲究,名字好,香火就旺。这不像给别人家孩子起名那样随意,真下了番精力,字典翻了几过也没找出可心的。

给老庙起名字不在一天两天,可市里的领导来过一次后就再没音信。老道等不来消息,却等来了‘施不起’的儿子施福寿。

施福寿年纪十七八,不喜说话。新媳妇刚过门,他丝毫没有腻歪的心,离了肉铺子搬进老庙。小伙子看着老实,可‘浮屠’像怕他爹一样的怕他,远远地躲着。

施福寿初中没毕业,就被‘施不起’拽到肉铺子帮工,所以文化不高。但捧起命书,那些天干地支戊己庚辛却一看就懂。糊涂老道看的出这是祖师爷赏饭吃,也多卖一份力气去教。如此一来二去的又过去不少时日,可市里却迟迟不见后续的音信。老道等的心焦,‘施不起’劝他不如直接问问。

于是寻得一日,老道找上市里的旅游处,却不想领导因贪污落了马,叫他去问文化处的意思。文化处的领导倒没换,可一谈钱便打起含糊。先让老道写材料,看过材料才能请专家去考察,再好给老庙定性。老道被市里突然转变的态度搞昏,摸不清门路,只好依言先写材料。

老道找‘施不起’问老庙的掌故,‘施不起’拼拼凑凑又编又写总算是将材料准备好。老庙也终于定下名字,老道觉得施福寿的名字好,容易引来香火,于是老庙就改成了‘福寿观’。有了材料也有了名字,老道又找上文化处。可文化处的领导材料看也没看,就叫他回去等信。

老道想不通所谓的大力发展竟是如此怠慢,好在他有大把功夫泡在局里问个明白。时间一长,文化处终于抵不过,拉着他在小屋里说了实话。

“这些年你打理福寿观,很不容易。你的工作,政府是看得到的。关于福寿观成为景点的事,市里是有认真考虑的。原本问题不大...。”文化处的办事员安抚着老道,话到一半停住,故意去等老道问。

“那问题在哪?”

“这个我跟你说,你听一下就好,说完了就不要老到处里,处里的同志都很忙。”

老道点头,等那人接着往下说。

“其实,一开始市里是想立起福寿观,也拍了照片,市里网上都登了。可省里那位批评过咱们市没文化单位的领导被纪检了,咱们现在拿不准还要不要继续办这事。等这风过去,如果新领导还有意,那咱说立项就立项。你也别急,听说省里快定下人选了。而且现在宗教话题很敏感,你看新闻,欧洲那边被极端宗教组织祸祸的不成样子,不安定。”

“啥!极端宗教?咱那可是道观,不一样。”

“总之,都是宗教,这时期就难办。”办事员本想唬住老道,见老道全清楚,话编不下去就转身要走。

“领导,再想想办法,为这事我徒弟都收了,要是没能将道观立起来,可咋向那孩子交代,咋向他家人说?大不了,咱不要政府拨钱,只要市里给福寿观立块牌牌都好!牌子的钱我自己出。”老道悄悄的向那人手上塞过一封红包,红包上印着烫金的花饰。

本已转身的办事员打手一摸,收住脚又转回身:“我说糊涂啊糊涂,你还真糊涂。你早该说不要钱的事!我们领导还一直以为你在他屁股后面是追着要拨款呢!你听我说,你那破庙根本就不在册,要想立道观,还不是全凭你自己。”

“我自己就能立?就能收香火钱?”糊涂老道听着倍感惊讶。

“当然,立道观是民族宗教口,不归我们文化口管。再说庙是建国前就有的,不用报批建设。只是当初漏登了,算历史遗留问题,如果以后要问起,就再补手续。现在全国都提倡创新,转变思路,你也不能一根筋!先上车,再补票嘛!”

办事员的话像火筷子一样捅开老道的心,整个人都通透起来,谢过那人赶忙赶回庙里。关了山门,老道一手摸着‘浮屠’的脑门,一手将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在桌子上分份,思量着要为即将开张的福寿观再添哪些事物。

几天后,福寿观的匾额最先在山门前竖起来。随后又添上大香炉,每日都见有烟气从老庙里向外飘。周围人看着老庙的变化,不尽好奇。

老道每每上街溜‘浮屠’,逢人便提福寿观,说是一夜入梦,老君显灵,定下福寿观为送财送子的仙府,命弥勒佛前来主持散福增寿之事。

糊涂老道的话,起初谁也不去信,笑他修庙修的发昏。可架不住‘施不起’在杀猪卖肉时,在猪肚子里摸出块小金牌,牌上明晃晃的‘福寿观’三个大字。金子耀眼,掺不了假。这样的奇事令人信服,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又走了模样。最后满城的人都知道,拜过了福寿观,就能摸到‘金猪’。

市里原本就没个有趣的去处,如今山脚下出个道观,靠着山风景又好,顺着传言渐渐有人跑来看热闹。

没多久,老庙竟又重起香火,香油钱远超过预计。老道欢喜得又置办了口铜钟,他让施福寿盯着,撞一次就收一次钱。自己则守着佛像,为善男信女的珠珠串串开光。

又再攒下些钱后,糊涂老道请来泥瓦匠换了层琉璃瓦,远远看老庙霞光万丈。不仅如此,还捏了几尊道家的星宿神仙,列在一排,另一侧补上十八罗汉。正堂原本的佛像看着寂寞,身旁又陪坐上玉清元始天尊,一佛一道看着好不新鲜。

老道还想再加个耶稣,可石台上不宽敞摆不下,也就作罢。但院落里够宽敞,他将原本种好的几陇萝卜刨了,移上棵树。来人在木牌上写下愿望,栓上红绳再抛到树上,这木牌,老道是要钱的。

由于福寿观越发有趣,不消几个月,上香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外市人也开着车前来抢着上香。周边的住户纷纷来沾瓜落,沿着福寿观做起小买卖。有买手串佛珠玉如意的,也有开素斋餐馆的,还有将《金刚经》混着《道德经》、《孔子老子和孙子》十元三本铺开面卖的。就连银行卖保险的都特意赶过来撑起摊位。一时间宁静的山脚变的喧嚣,家家的日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到半年,福寿观响当当的出了名气,村里的房舍也都翻了新。

福寿观一红火,好事也跟着来。省里的新领导终于落实,政策依旧是鼓励文化旅游产业,市里收到风声后要将福寿观当成宣传典型。不但规划到市里,还要为其挂牌,准备开发老庙和其身后的大山。只是拨款的事,依旧没个做准的表态,当然,老道已不去盼市里的钱。

晚上,送走最后一批上香客,老道锁上山门躺在摇椅上。施福寿还留在观里算账,从功德箱里抓出一半的钱清点。再挑拣些面额大的纸币扔回去,好诱香客更舍得投钱。

算过账,施福寿又研习起周易八字。‘糊涂’老道闭着眼摸着‘浮屠’的脑门,明天市里文化处和旅游处的人要来给老庙授牌。他合眼想着自己当着众人该说些什么。

施福寿也一身道袍,插着发簪。这些天他留在庙里陪着师傅,并非因庙上的事多忙的走不开,而是因他爹施法宗不认同老道将老庙归给政府,两个老头拌起嘴来。为缓解老头之间的关系,他特意留下来陪老道。

“师傅,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施福寿从桌前走到糊涂老道身旁站住,‘浮屠’灰溜溜的绕开一旁。

糊涂老道睁开眼:“啥不明白?”

“相书上说人是面由心生,之后定运程。可四柱又说人是自命格起,八字定祸福吉祥,到底哪一种准?”

“都不准呗!”

“都不准?都不准咋给人算命?”

“咋算命?世上哪个命能算?你只要盯那人眼睛,顺他的话说,该叹气的时候叹气,该撇嘴的时候撇嘴,说着说着就准了,这要慢慢悟。”

施福寿说不出话,直用眼去眨。

“就说起名吧,说是照八字定笔画。可古本上是用繁体字,按照笔画挑拣字,可身份证、学籍卡、入伍证上都是简体。笔画根本对不上,起好的名字用不上,算命又能帮上啥?算命,就为混口饭吃。”

“真的?”

“道家讲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自古就不讨上面人的喜,不能帮他管束老百姓。所以,咱不像是佛家和儒家。上面人要么给和尚地,要么给文人官,给过咱啥?啥也没!所以咱自己要有糊口的招。不然也不会有捉鬼、炼丹、看风水的把式。其实,旁的那几家也是一式的为谋个生!混口饭!”

施福寿似懂似不懂的点点头:“那师傅为啥愿意把老庙归到市里呢?听我爹的不好吗?反正现在道观也有名了,咱自己做也赚钱。”

“你爹的意思我明白,谁不想自己种地自己打粮食。只是...师傅我其实并不是真道士,年轻时在道观里做过几年帮工。要是不顺着上面的意思,市里不给咱名份,这老庙,师傅我早晚留不下。这钱啊!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全赚了的。福寿啊!有些事,你还年轻,等年岁大些就明白了。师傅刚说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知道吗?明天市里还要给老庙挂牌,先去睡吧。等这阵忙过去,你也回家住吧,你那新媳妇总用眼剜我!也是,刚过门就不见自家爷们,换谁都有怨气!”

糊涂老道打发着施福寿下去休息,一个人心里激动,睡不下。带上‘浮屠’摸着黑上了山。坐在山顶看老庙,又看向老庙外邻里起的铺位。星星火火的远不是十几年前的光景,赶上发展的浪潮,扔块石子都能长出摇钱树来。老道搂着‘浮屠’:“变了,都变了!”

第二日,市里领导来到山下。老庙外搭起台子,匾额也蒙上红布。有人组织起周边商贩站到台前。几个领导轮番上台,讲的无非是支持宗教信仰,提倡文化带动经济的场面话。下面人听着,大半的不懂,可谁也不在乎。只等着赶紧撕开红布,迎来游客好做生意。

终于捱到揭牌,院里施福寿听着院外领导说话的气口敲钟。几位领导拉着老道一并拽开匾额上的红绸缎。新漆过的滚金大字格外显眼,这匾是市里特意请名家写的,格外提气。

揭过匾后,文化处、旅游处、民族宗教处又送上铜牌。老道一一接过,心里乐开了花,刚准备推开山门,不想却有人站出来,扯开嗓子说老庙不该归老道。

如此的一句话,犹如旱地惊雷,震得全场诧然。尤其是老道,他颤巍巍的抱着铜牌,嘴唇抖的乱颤,因为指着自己说话的人竟是‘施不起’。

‘施不起’拄着拐蹭上了台,除下帽子,露出新剃的光头,光头上还留有香疤:“各位领导,还有街坊,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我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本是这老庙里的和尚,法号叫释法宗。”

‘施不起’说完,台下一片骚动,谁也想不到老屠户竟然曾是个和尚。‘施不起’看看市里的领导,又看看‘糊涂’老道:“大家都知道,‘糊涂’是十几年前搬进老庙的,老庙之前供的也是佛像,原名叫‘向善寺’,根本不是他道家的观,‘福寿观’是他自己起的。这些年老庙一直被他占着,领导要是不信,可以去翻县志。”

“施不起,你啥意思?”‘糊涂’老道听的糊涂。

“啥意思?这老庙不是你的,这铜牌不该归你!”施法宗敲着拐杖,言辞激烈。

“这可是我一砖一瓦修了十几年的,街坊都是看得到的。如今有香火,是大家伙操持起来的。而且你也出了不少的力,你儿子也在观里跟我修道,你咋说这话?”老道脸上变色,却不敢撕开脸,拿话哄着‘施不起’。

“你少唬,你真是道士,就拿出你的‘授箓’来。”

“我..我的‘授箓’...”糊涂道人被问的鬓角呛出汗来。

“量你也拿不出来,老庙是我佛家的庙,四五十年前赶上天灾荒了,可就算荒了也轮不到你占着。糊涂,把铜牌还给我!”

施法宗说着上前就去抢,老道不肯让,死死抱住。台下的人看的热闹,有为老道鼓劲的,也有向着‘施不起’的。

领导们看的发愣,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戏码。好好地揭牌仪式被搅乱,错愕过后向陪同来的人使眼色,要将施法宗与‘糊涂’老道带开。

几人上前要分开两个老头,可没想到‘施不起’屠户出身,年岁大了也有把子力气,分了几分才将两人剥开,可刚分开,‘施不起’又要去抢牌子。卧在台边的‘浮屠’见主人受了气,也不管怕不怕那屠户,奋起身挡在两人之间吠。

施宗法心上有气,见‘浮屠’来乱叫,提脚就去踢,不想气在胸腔里抻住,竟卡住晕死过去。拉架的人见状吓坏了,忙将他平放在台上,可谁也不会救,四下里问着可有医生。

院里的施福寿听着院外的动静不对,凑着门缝向外看,见亲爹和师傅撕嚷起来后晕厥,慌忙推门而出。哭着央告老道救救自己爹,老道摸上几个穴位,来回揉上几十次才将‘施不起’救回口气。由于现场出了意外,领导为免落下尴尬,借机遁去。

待急救车赶来,施福寿陪着去了医院。霎时间只剩下老道和‘浮屠’茫然然的看着台下,台下人也茫然然的看老道。不知过去多久,老道站累了,叹口气捧着铜牌带着‘浮屠’回了老庙,从里向外深深地掩上门。

幸好‘施不起’被老道现场抢救过,命算是保住,只是瘫在床上下不了地。施福寿安顿好父亲,换上道袍去找老道。可老道掩上房门好几日不出屋,做生意的摊贩围着山门聚上一片。老道不开老庙,就没香客,他们也跟着没钱赚,没钱赚,任谁都焦躁。

施福寿跪在山门前,哭着说自己爹被蒙了心,感谢师傅前后两次救了他爹的命。周边的商户也齐来念老道的好,说是不管是佛是道,都多亏‘糊涂’才让日子过好。老道守着佛像看了一日,摇着头,人老了,就连动气的劲都没了,山门终于开了。

施福寿怕市里对老庙另有打算,跑去问意思。市领导没好脸,不去睬他。施福寿按照老道的话,往办事员手里塞红包,那人说老糊涂带小糊涂,领导们忙,不在意老庙是佛是道。只要照了相,报告上写的漂亮就好。

施福寿听后放了心,转回身告诉师傅。老庙开了山门,山下人群又攒动起来,只是老道已没了心气,上下全交给徒弟打理。

又去半年,‘施不起’死了,要出白事。施福寿一人扮不下俩角儿,请老道再次出山做法事。老道念着人死为大,答应下来。

出殡的当天,搭起的大棚人多吵杂,福寿媳妇交代厨子单给老道做吃食,老道念着老友的离去,想着十来年的交情吃不下,拿着送来的饭去喂‘浮屠’。可还没到晚上,‘浮屠’竟嘴里翻着白沫死了。

有人说‘浮屠’准是被药了,‘糊涂’瞪起眼:“瞎说,这狗都十几年了,也该死了!”说罢,背着手回了老庙,掩上山门。

山下有游客买纪念品,看庙有趣,又顺势去看山。山上青松翠柏郁郁葱葱,于是去问商贩庙后的山叫什么。

商贩不知,只想着老道将狗葬在山上,还出了场浩大的法事,于是答那游人:“叫浮屠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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