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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三月,寻春风骀荡,暖阳微醺的一日。去看那初绽的嫩黄迎春花,把它在微风里抖动花瓣的一瞬,定格在最美的焦距。再与它一起遥望春渐渐清晰的轮廓,侧耳倾听春越来越近的跫跫足音。
一个苦苦的“寻”字,偏被文人墨客在四季当中独给了一年之始的春。夏的炙热轰轰烈烈,秋的饱满满山满谷,冬的萧瑟漫天匝地。唯有这“春色遥看近却无”,它来得踯躅,播撒得犹疑。等得人心焦,非仔仔细细地搜寻而不能得见。
对春的盼望,应是始于初冬。“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孩子们盼着过年,盼着那个被冠以“春”字,欢天喜地的节日,连雪也跟着着急。人们在冰天雪地的岁末年初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隆重仪式,急切切地宣告春的到来。
山河银装素裹,天地苍苍茫茫。朔风凛冽的冬,不会按照“立春”的节令离去。把春强加到意犹未尽的浓浓冬意中,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徒劳。
岁月缱绻,总会有一丝温柔安慰人心。包裹在晶莹冰衣中的梅花,凌寒独开,暗香幽远。从那冰封的一抹红里,窥葳蕤生香的春。
闭眼,嗅一丝梅香,姹紫嫣红一路洋洋洒洒漫天漫地对你打开画卷。身后,春风舞动零落的花瓣,把那迷惑诱人的淡粉,铺满来时的路。轻拈裙裾,盈袖的花香,一路浩浩荡荡撒播到朝阳初升的虚渺。
想那三月陌上流淌的花开,想那让人痴,让人醉的花和花在风中婆娑的影子,想那花在雾中迷离徜恍的韵味和它淡淡的让你沉迷的微甜味道。想那花开可缓缓归,甜蜜中略带忧伤的一缕相思情愫,从古人那蹁跹裙裾扬起的一角,直入你心。
三月的断魂雨,悲悲切切,东南风刮地凄凄凉凉。刚融化的天空,还没来得及敞开衣襟,就被洇得迷迷蒙蒙,阴霾翳翳。那冷雨浸入变软的河冰,融入彻骨的暗流,黯然东去。
霏微凄冷的初雨,在身边凉意瑟瑟地挂几层湿凉淡青的纱帐。伸手,用掌心寻找这暝蒙中不得一见的春日。
想那春日暖意融融,细雨霏霏微微地把天地织一张缠绵悱恻的网。点点滴滴,滴滴点点,斜风打雨,似有若无。寻一处烛光摇曳的小楼,静静地听春雨飘落。窗前,雨滴汇聚;流水,蜿蜒而下。只是不知,这一夜的淅淅沥沥,可否安放三分春色里那二分的惆怅。
廉纤的细雨,净了天空、润了田野、亮了嫩叶、涨满了那池荡漾的春水。蓝天映得池水绿得浓酽,池水里蓝天的倒影明得澄澈碧清。大朵的白云,用撕碎的棉花,踮着脚在春风拂过的水纹上随波晃动。
杨柳吐出新绿,绿水绕过人家。风依依,春盈盈。“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秋日凄凄切切的冷雨夜,这醉人的你侬我侬,跨过四季,书写缱绻千年的爱情故事。
冰凉的夜空,冰凉的空气,屋檐悬一轮冰凉的月亮。三月的春意吝啬着,只把一丝熹微的暖意给眼前这阑珊的灯光。
想那月明中天,半透明的夜空是将融的琥珀,蓝得深邃。捧着淡淡的月光,将纤柔的云丝注入晦明晦暗的影。微风徐徐地吹,月儿冉冉地移。
哪点月光滑过指缝,不小心滴入沉睡的池水,惊起涟漪片片,层层柔腻的波纹荡漾着微明的春夜。纸薄的月影,揉碎在水中,千点万点的碎金,与银链般浩瀚星河的影,在浮着一层薄雾的动荡水面破碎,交融,扩展,终又圆了破碎的月,一切归于沉寂。
澄明的夜,将月的清晖泼洒在水面。与池水蒸腾的,春的味道,在寂寂的夜里,汇成汩汩的暖流。漫过葱茏的低树,飞向飘渺的遥天。
有风,在水上行过。我听,荷叶长出水面,水珠含着一枚晶亮的小月亮在上面滚动的声音;我听,豆大的蝌蚪,摇着尾巴在荷叶上响亮的蛙鸣;我听,春的脚步渐近,撩人耳鬓,痒人耳鼓的喘息。
这不,春的大门訇然中开。有轻轻的雨点洒落一树聘聘婷婷的繁花;有天籁细细的暖阳在空中柔柔地弹一曲春的乐章;有夕阳吹着腰肢软软的炊烟在屋脊袅袅娜娜地舞;有星星曳了长长的流光在夜里一下一下地闪;有雨后破土的鹅黄、新绿,还有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朦朦胧胧的远方……
这,是人们用小半年时间翘首以盼的,最盛大,最烂漫的春。它藏在春风卷起的纱幕身后只一闪身,也许,你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它一眼,林花便谢了春红。弹指的日光,弹指一挥的春。匆匆,太匆匆!
那么我们究竟是见过春么?原来,最美的春,不是它攒足了劲的惊鸿一瞥,也不是春来春归不觉去的昙花一现。它的美,就在你漫长的等待中。它的美,就在寻它时,充满希冀的热切期盼中。它的美,是给人以对生活的渴望与热情,给人以对明天的憧憬与梦想。
在等待中寻找,延伸春的陪伴。在期待中想象,把春的样子浪漫。这才是真正的,你想要的最美的春。它如此长情地陪伴,你感受到了么?春雨润物,从来无声。
这么说,我们的的确确是见过春的。当等待的暗香装满衣袖,光阴在心中盛开一树春的繁花,这感动便可装帖成一帧永远定格在心中的画。
“老将至,岁既晏,念春归。”老父老母会不会也在这初春日暮斜斜的檐影下,无声地拄杖南望。一抹残阳染红门前脉脉的流水,依依的垂柳,染红二老搭在眼眶上的枯手,染红他们拉长了也还是弓腿弯腰的瘦弱身影。
他们混浊的双眼告诉你,“春已归,不必挂念,可迟迟归,可迟迟归……”最美的春,早就被他们定格在最美的焦距,不会走。
夕阳在黄昏里期待着黎明,他们只愿你能永远在那个,他们也曾用一生去寻找过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