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是我们小区里看车棚的邻居,因为家里排行老二,我就叫他二哥。
这是一个个头不高、脑袋剃得锃亮、一出口就飙脏话的六十岁的小老头。他说脏话其实并无恶意就是一种习惯,说一句很正常的话都会加一两个脏字。
他没有子女,曾经有个会理发的媳妇,后来离婚了,没有孩子。家里有三个兄弟姐妹和一个九十岁的老母亲。
他脾气不好但心眼儿不错,就是情绪容易激动,常年住在车棚里那个十来平的小屋里,一张床,一台电脑,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电饭锅。车棚里放着附近居民的电动车、自行车,车棚的尽头还是流浪猫的据点。
有时候会听见他跟存车的人吵架,也会因为催费去上门要钱。“总有那些不要脸的人,百八十块钱也舍不得给。”他气愤地说。
他长得和父母亲极像,都个子不高,瘦瘦的,小眼睛、小脑袋、胳膊腿都短小。
老妈说:“你一个人在车棚里孤零零的,这要有个媳妇多好。尤其逢年过节,也不可怜。”
二哥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这样挺好,没有家利索。没有老婆不用吵架,没有孩子不用每天操心上火。”
他那九十岁的老母亲就在这小区里住,身体还很硬朗,每天早晨去附近的早市买菜,在家里做饭给他吃。
二哥每天回去吃饭,有时候还和老母亲吵上几句。今天因为烙饼硬了,明天因为菜咸了,老母亲一气之下去了闺女家,可住不了三天又回来了,闺女怎么劝都劝不住。老太太还惦记这个孤家寡人的老儿子呢。没有她,这儿子可曾吃饱,可曾睡好?
“有一次我病了住进医院,等我醒过来,看见老妈在床边巴巴儿地看着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守了我多长时间。”二哥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认真。
长期一个人的生活让他不喜欢热闹,每年过年吃完家里的团圆饭就回到车棚。
问他就说:“家里人多闹哄哄的,心里烦乱得很,可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的。”
二哥热心肠,在口罩最严重那段时间,小区超市里的菜都被抢光了,二哥把从老家带来的白菜分给我们,还开着他那辆电三轮出来进去帮助核酸采样点搭棚子。
对于我们这些老邻居,放自行车都不要钱,也让我们过意不去,就会买些烧卖早点给他送过去。他舍不得吃也会拿回去给老母亲吃。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以很多不同的方式活着,有的两人吵吵闹闹,嬉笑怒骂一辈子;有的琴瑟和鸣心意相通,让人羡慕;有的一个先走另一个空悲切;还有的单身不婚,一个人来,一个人去。谁能说清哪一种好,哪一种不好?只能说,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喜悲。
老天不会因为你结婚就格外恩惠,只给快乐不给痛苦;也不会因为你单身就格外冷落。古往今来,不结婚的人有成就的不在少数,不能说他们的人生就不成功。安徒生、毛姆都是单身。
说白了,婚姻是人创造出来的产物,并不能衡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找个人是为了身体与精神的契合,找到了是幸福,找不到一个人也无妨。
一个人的一生与结婚与否关系不大,与他怎样对待自己和他人、怎样过这一生有关系。
二哥是芸芸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他用一双小眼睛冷静地体察人情。只是在病痛时不知是否也会希望有个人在旁边端茶送水温柔以待;在孤独时不知是否也会望着星空希望有个人知他懂他共度寒夜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