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圣贤·天地
——《鸠摩罗什诗传》序
北京.舒洁
在更为广大的地域，在芸芸众生里，鸠摩罗什就如一位被忽视，被遗忘的诗人——他被忽视遗忘，但他的智慧之光却留在天地中。
去年十月，我从阿拉善右旗到达凉州，结识了武威诗人西木。某日，西木带我去拜谒一位伟大的智者，他就是鸠摩罗什。同日，我得知西木已经写就《鸠摩罗什诗传》。在鸠摩罗什寺佛塔前，我能感觉到一位伟大圣贤的注视。不错，我与他相隔一千六百年时光，可祁连山不远，佛光就在眼前。是夜，凉州突降雨雪。我在灯下阅读西木的诗歌集《鸠摩罗什诗传》。
没有庞大的叙事，西木以他非凡的想象与才华复活了一颗伟大杰出的心灵。隔着时空，他与圣贤对话；他选择了寂寞的形式，在漫长的时间里追寻圣息；在凉州，他试图还原一些山脉、河流、道路、树木，那是致纯致净，是人类正在失去正在寻找的一切；他用一部长诗告诉世人，鸠摩罗什活着！或在从未远去的信仰中。
此后，因为杂务，我奔波南北，但我随身带着《鸠摩罗什诗传》。
在中国东南方，在一些古寺，我看到很多很多信众焚香默念，神态虔诚。在普陀山，在雪窦山，在九华山，在黄山，在天柱山，在衡山，在泰山，我所见证的信仰不仅仅是简单的仪式。我的问题是：假如没有鸠摩罗什，没有鸠摩罗什无可替代的贡献，那么，在这广大的地域，关于信仰的传播，会是什么形态？当我在淮河岸边回望苍茫的西部时，我想，在那么多信众里，有几个人知道鸠摩罗什？于是，我就联想诗人西木与他的《鸠摩罗什诗传》，我联想雨雪中的凉州，那个夜晚，在我初读《鸠摩罗什诗传》时，我为什么会感知到灵异的存在。
最为一个圣僧，译者、国师，鸠摩罗什通晓天地，他与时间和信仰相遇在一个特定的年代。他是佛学的传播者，是预言者，是亲历者。他所记录的心灵史实，在光与暗的世界就是我们常常感受的温暖；是安宁；是笃定；是从容；是执着天地以修身心；是心怀慈悲以利言行；是从容不迫以渡世事；是焚香默念以求庇佑。
诗人西木用心智撰写的，是一位伟大圣贤的诗歌传记。记得，在凉州与他同拜鸠摩罗什寺，他对鸠摩罗什的生平了然于胸，站在一幅幅佛像前，他的讲述令人信服。有关鸠摩罗什对中国佛教传播的贡献与影响，我在这篇序文里自不必赘言。他被誉为“千古一僧”、“中国佛教八宗之祖”，被梁启超先生尊称为“译界第一宗师”，由此可见他卓绝的历史地位。
我曾说过，在富有信仰的写作者那里，他的每一行文字都是天地书。西木就是这样的诗人。作为长诗集《仓央嘉措》的写作者，我深知写作长诗之艰辛——说艰辛，不是取材，不是结构，也不是语言；是坚持，是持续的感觉与激情，是怀想，从混沌到明晰。我还说过，好诗在边疆。边疆，一直以来，这种并非地缘意义上的概念，是有神灵不时出现的地方！那里远离都市喧嚣，远离名利诱惑，远离是是非非，远离灯红酒绿。那里，那里隐隐传出的，是我们祖先的声音透着挚爱与质朴！西木是有福的，他在中国诗词之都凉州，这就决定了，当他开始思考为鸠摩罗什写作诗歌传记时，他的精神依赖就是边疆，这才是能够让他心动的名词！
从某种意义上上说，这也是他的使命。
或许是必然，我的这篇序文是在旅途中断断续续写作的。此刻，2018年2月7日夜，我在山海关。在历史的某个节点上，这里也是边疆。此刻，西木的《鸠摩罗什诗传》就在我身旁。我写着，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无形的伴随。从山海关到凉州，这之间遥远的山河苍茫神秘。可是，今天，山海关落雪。我初读《鸠摩罗什诗传》那夜，凉州也在落雪。难道这是巧合吗？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二月，我走过遥远的路，我一直都在思考该选择什么样的角度进入《鸠摩罗什诗传》。当我在凉州承诺为西木写作这部诗集的序文时，我仿佛就已经看到光明的前路了。那是引领，就如鸠摩罗什的灵息，如岚一样微动。
在《道安：五级寺，精神的接续和心灵的感应》这首诗歌中，我引了下面三行——
心灵的感应，借清风、寺塔与风铃
从幻灭的形体上，用风波和光波
或某种不显的暗物质，传向永世
一再读《鸠摩罗什诗传》，这三行诗歌，可视为整部诗集的灵魂。诗人西木与鸠摩罗什的神秘关联，也在诗歌语境覆盖的时光中。所幸，西木找到（或者是等到）了一个肃穆的时刻——他与鸠摩罗什在精神世界相遇，他们的交谈就此开始。
就是这样。
不管你是否承认，我们与圣贤在精神世界相遇的形态就是这样。这刻意不得，只能等待。西木如愿了，这是多么巨大的幸福！
今夜，在山海关外的鸭绿江畔，我再次翻阅《鸠摩罗什诗传》，我的记忆重归凉州。我可以见证，在鸠摩罗什寺，娓娓道来的西木就如灵魂附体，他不动声色。我相信，作为诗人的西木早已洞悉存在于时间中的奇迹。而他的《鸠摩罗什诗传》，无疑是对奇迹呈现最真实的记录。
祝贺西木。
是为序。
2017年10月—2018年2月于凉州、北京、涿州、合肥、武汉、长沙、山海关、丹东等旅途中
舒洁（1958～ ）蒙古黄金家族成员，蒙名特尼贡，蒙东赤峰市元宝山人。生于1958年。先后就读于大连陆军学院、复旦大学中文系首届作家班。曾在沈阳军区服役。历任共青团中央全国少工委工作人员，《青年文学》编辑，1986年参加第三次全国青创会。主要作品有诗歌集《心灵的故园》《神赐的口信》《舒洁诗歌集》（六卷）《舒洁诗选》（五卷），长诗集《帝国的情史》《仓央嘉措》《红》，随笔集《大地的心》等。2010年获中国当代杰出民族诗人诗歌奖，现居北京，为中国现代诗歌研究院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