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渴望顾维牵我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把沈克忘记了.
跟顾维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嘴巴好像没有停过,讲同事的背景,讲读书时的风光.我"恩""哦"地回应,有时也觉得他话太密,但心里清楚,我需要这样的人,我太安静了.
第三次见面看完电影后,顾维送我回家.四月了,空气里却还带着冬天的味道,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
我"嗒嗒"地踩着些许积水,时不时地扭头看看身边的顾维,他穿一件卡其色立领上衣,利索,我喜欢这样的打扮.
顾维说,第一次出国是刚毕业的时候,飞机从北京直达普吉岛,不是旅游,而是为了见前女友最后一面.他专门买了商务舱,就这样,与前女友度过了两人最后的8小时.他的前女友是南航的空姐.
然而这"独处"并没能抚平他最后的不甘,他的字里行间没有释然.
再琐碎的东西顾维没有继续讲,我也没有追问,双手在身侧前后凭空地甩了两下,像是没了去处,之后插进衣兜.
那一刻,我希望顾维牵起我的手.
2
顾维第一次抱我的时候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他问,喜欢我抱你吗?
我趴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回了声"恩",后又补充道,我喜欢任何人抱我.
顾维有些惊异,双手揽在我的腰上看着我,我解释,哈哈,我只是喜欢拥抱的感觉,被用力抱着的时候,很幸福.
顾维的脸慢慢向我靠近,我自然地摘掉了他的眼镜.这个动作太熟悉,沈克之后,我没想过再找一个戴眼镜的男朋友,然而此刻面前站着的顾维,竟又是一副挂着金丝边眼镜的成熟模样.
没错,无论沈克还是顾维都比我年长,只是跟沈克相处的年月,他还不急切于婚姻,而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顾维,已经不止一次地表露过"家里催得很急".
三年前的腊月二十八,我和沈克要坐火车回家过年,一个西进,一个南下.在下楼的电梯里,他就是这样双手揽着我,问我穿得够不够厚,问我钱够不够花,我打趣他"分开的日子不要太想我",还警告说,不许抱着小外甥女睡觉".
这样想着,我突然觉得眼前的顾维变得不真切了,我捧着他的脸盯了好久,甚至强迫自己紧眨了几次眼睛,他却依旧模糊.有那么一瞬间,这张脸竟完全变了模样,抱着我的分明还是沈克.
顾维问,怎么了.
我摇头笑答,没事.
我没有向顾维、甚至任何人讲起过沈克,因为他那里藏着最赤诚又最卑微,最痴狂又最见不得人的我.
3
我对顾维说,抱我的时候用力些.
这种意识来自沈克,我曾向他表露自己的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你抱我再紧,我都觉得不够,好像我们中间总有空隙.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之后,我似乎听见他鼻孔中轻出的一声叹息.
直到一天夜里,我起床上厕所经过客厅时,看到沙发上沈克手机的信号灯闪着,也许是睡意太浓,意识不清,从没想过要翻恋人手机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就好像主张恋人间要保留个人隐私的我竟然早已在有意无意间记住了沈克的手机密码.
我坐在马桶上翻看着沈克的手机,起初害怕他夜起,有些不安,但当我看到对话框里他对着另一个女人说出"我很想你"的字眼时,这种不安随即消失了,不仅它,跟它有关的无关的,担忧、尴尬、怀疑、嫉妒、心碎、恼怒、爱、恨......通通消失了,连灵魂也一并出走了.
我坐在那里,好像个空壳,中心全部被人挖去,动弹不得.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们的拥抱不够紧密的原因,是心有距离罢了.
后来顾维每次吻我前都会很用力很用力地抱我一会儿,我喜欢他双臂传来的力量,他这样拥抱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
4
那天,我将梁实秋散文里打鼾的片段当做笑话讲给顾维听,顺口问,你打鼾吗?
顾维说,在你之前,空姐之后,我还交往过一个女友,一天夜里,她嫌弃我打鼾,竟然一夜没让我睡觉.我追问前女友为什么没听你说过我打鼾,她说,我怕你不敢睡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有多好.
我没话,我不愿意做那种凡事刨根问底、咄咄逼人的女朋友,心里再多问号,再多委屈也还是努力装得贤惠大度,宜室宜家.
但故事还是朝着不尽人意的方向发展了,我和顾维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知道要结束了,我们彼此都想爱却又都不肯真正放下前一个人.
我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去给我们的关系要一个结果时,顾维试探性地问:
你是喜欢我抱你的吧?
不是任何人的拥抱吧?
我不记得自己答了什么,或许只是一个"恩",他听起来一定觉得十分敷衍吧.
然后,顾维发消息说,冬至,分手吧,不管我会不会后悔.
两年前,当沈克在手机那头发来同样的冷冰冰的"冬至,分手吧"五个字时,我慌乱得像整个世界在坍塌而我脚下只剩寸土的样子,我四处兜转,四处寻看,想要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却又空无一物,我急得想要跺脚又不敢用力.我哭着说,不要分手,不能分手,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然而这种乞求丝毫不起作用,一块块土地碎落得一刻不停-----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回顾维,恩,好的.
他说,我们见面,一起吃个饭吧?
我回,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把你删了.
放下手机,我对自己说,很好,这次没有拖泥带水,没有落泪!
5
今天,白陈送我到家门口,抱我告别.
我说:拥抱的话,用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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