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酒馆。
没有招牌,没有旌旗,只有四张桌子和一个跛脚掌柜。
桌子的木板裂了老大的缝,桌子面上坑坑坑洼洼的纹路又粗又深,纹路里尽是些沉积多日的泥土。
这样的小酒馆当然不会有名,也不会有什么人光顾,更何况还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上。
可偏偏在今天,小酒馆里竟然坐了满满三桌人。
这些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声划拳,兴致很高,还会越桌敬酒。
他们满面风尘,衣衫破旧,个个都带着兵器。
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脸精瘦汉子端着酒碗问对面的人:“老大,你说段红在马嵬坡,这消息靠得住么?”
对面那人一拍桌子:“我赵老大的消息,可有不准的?”
“是……是……”这汉子讪笑着,喝了酒,又同别人说话去了。
唯一没有满座的桌子上坐了一个少年,这少年剑眉星目,面白无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原本只是埋头吃肉,抬头喝酒,听到“段红在马嵬坡”的时候,拿筷子的手不禁停了一下,但很快低头继续吃喝,仿佛他面前的酒菜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山珍海味。
再美味的酒菜,总有吃尽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少年是什么时候走的,桌上只剩下了空空的盘子和一小块碎银子。
马嵬坡。
依山傍水,树木繁茂,沓无人迹。
就在这一天,却忽然有一片喧闹声远远传来,渐渐近了。
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他们吹奏着喜庆的曲子,骑马抬轿,至分岔口时,忽然停了下来。
看他们服色,分明就是要迎亲的。
轿落地,人下马,鼓乐骤停。
“公子,你怎在此地里停下了?”
”段红吩咐说,要我们在此地等候。“
不多些时候,另一路车马出现,他们个个身着素衣,招魂幡高举,冥钱漫天,马车上赫然是一副上等棺木。
这些人走到分岔口,竟然也停了下来。
又过些时候,几个和尚沿路而来,看他看随身法器,显然是要去给人超渡。
这些和尚走到分岔口时,居然也席地而坐,不打算走了。
迎亲队里,那新郎官半路遇人发丧已算是倒霉,待见到和尚时,再也忍不住,大声冲和尚叫喊:”和尚,要超渡赶快些走,免得瞧着晦气!“
为首的和尚也不生气,他行礼道:”不瞒施主,我等要超度的亡魂就在这里。“
新郎官一听,顿时火气上冲:”你这是什么话?你要超度我不成?“
”施主此言差矣,我等受人所托,来超度一个叫‘段红’的人。“
“什么?超度段红?那你是受何人所托?”新郎官闻言一惊。
“正是段红托我来此地,说他今日便要命丧于此,请我来此处等候,好在他死后为他诵经作法。”
“那你们?”新郎官来到发丧人马面前:“你们也是受了段红托付前来收尸?”
发丧队伍里一个老先生应道:“正是。”
新郎官咬着牙,怒骂道:“真是岂有此理!把我当猴来戏耍,哼!再让我看到,非剐了他不可!”
树丛里一个人忽然忍不住笑不声:“嘻嘻……”
“什么人?出来!”
这人见行藏败露,只好自树丛里钻出。
只见他丹凤眼,细鼻梁,面色桃红,虽一身黑衣,却神采非常。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是你!”
迎亲的新郎官、做法事的和尚、发丧的老先生同时认出,这少年正是约他们的人。
“你就是段红?”
“本少爷就是。”
“既是如此,把你杀了,有人收尸超度,岂不正好?”
说罢,新郎官抬手一掌打向段红面门。
段红头一偏让开来掌,以掌为刀斩向新郎官脖子。
新郎官另一只手一抬,撞开段红手刀。
两人拳掌来往,十多个回合后,新郎官胸口中了段红一脚,留下一个泥脚印。
“还有谁?”段红拍拍手,鼻孔朝天。
“好身手,赵黑前来领教!”林中一条人影飞来,手中长剑直取段红咽喉!
眼见段红便要血溅当场,蓦地一截树枝飞来碰在这人手背,这人长剑一抬,刺散了段红发髻。
段红长发披散,立时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兄弟们,出来!”赵黑倒纵出去,落在两丈开外,他发一声喊,林中窜出数十人,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方才是谁?敢搅我赵黑的好事,有种的站出来!”赵黑拿着剑,环视之下,众人纷纷摇头,怕他拿自己出气!
“是你爷爷我!”一道灰色人影飘然落地,挥手一弹,一粒石子呼啸而至,打在赵黑剑身上。
“铿!”一声,赵黑手中长剑断成三截。
“是你!”赵黑看清来人面目,发觉他正是小酒馆里那个埋头吃喝的少年。
“不错!我就是段宏!”少年抱臂而立,懒洋洋地站着。
“你是段宏?那她……”赵黑望向段红。
少年道:“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冒了我的名惹事生非,我才是段宏。”
“管你是什么红,给我杀!”赵黑一声令下,拔出随身短刀就要去杀段红。
段宏更快,赵黑短刀尚未完全离鞘,段宏已捏住了他的脖子:“不想死的马上给我滚!”
“你……你等着!”赵黑丢下句狠话,飞出似地逃了。
“都散了吧!段宏在此向各位赔罪了!小丫头不懂事,还请各位原谅!”
“少侠救了我们,我们答谢尚且不及,又岂能要少侠赔罪?请!”
段红待要溜之大吉,就听段宏说道:“你这小丫头,还不过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