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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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在大山里浸润过的人,心灵永远澄净,出去外面的世界,一向都怀有新奇和兴奋,即便酸楚的日子更多一些,那也是生命当中必要的组成部分”。

青芒从省城回来了,走在回秦岭的路上,他背着破旧不堪的包裹,十七岁的年纪因为在工地上扛水泥,脊背压的有些驼,他没有上高中,离家出走打工挣钱,在以往三年多的时光里,他走街串巷卖过报纸,去餐馆刷过盘子,甚至当过一阵子的临时保安,冬天的夜里他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热乎乎的馒头,有时饿了就拿出从家里扛进城里的干馍垫垫,他满怀希望地生存在繁华的都市当中,期望锻炼自己,既增长见识又能挣钱将来娶媳妇。

但几乎每一份工作都像是临时贡献自己劳动力一样,这一次因为在工地里,和工友喝酒争吵,最终一时冲动打架伤了腰,包工头眼见青芒不能扛水泥了,索性给了500元钱,打发他回家。青芒走在十字路口,望着眼前的高楼大厦,晚风习习,忽然困惑迷茫,两年来挣得钱稀里糊涂的花掉了,没有落下什么,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回秦岭的山村,这一晚上,他靠在天桥底下,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黎明,他还是决定回家,想看看老爹,以及村子的变化,车走了三个多小时,他绕过村子前的小土坡,跨过一条小溪,隐隐约约听到几处狗叫。

“谁呀?大清早的”,大伯家的狗摇头摆尾的狂吠着,吵得整个街巷都不得安生。

青芒听出来是大伯的声音,隔着门答话:“大伯,我啊,青芒啊”

“谁?青芒?”大伯听着一个粗亮的声音,连忙打开门。门前的青芒一身破败的打扮,短袖后背都磨破了,裤子被汗渍反复浸湿后显现出来的一片云彩,青芒放下手上的行李包裹,笑呵呵地说:“大伯,咋哩,不认识俺了,俺是青芒啊,老三家的二儿子,后村的”。大伯恍然大悟地看着青芒:“乖乖,小子你长高了,快,快进屋坐”,一边让开门,一边招呼家中的婆姨:“秀儿妈,生火,造饭些,青芒回来哩!”。秀儿妈早听外面一阵说话,正在屋里缝被子,听孩儿爹叫唤,赶忙出来招呼,看见青芒拉着手说:“孩子,你可回来哩,这次多住几天,婶子给你做饭去”。说着便从井里打上一桶水,去屋后面捡柴火做饭去了。

“青芒,你这娃哩,了不起,咱们村难得的后生,出去闯荡,现在回来了,真好,大伯真替你感到高兴啊”,大伯坐在炕边上,一手嘬着烟枪,咳嗽了几下,缓口气不断地夸青芒有出息。青芒低头不语,听大伯讲了些村里发生的人事,越发感到山村的闭塞,这些年自己虽然在外面也历经辛苦,但同时接受了城市人的思想,好在山村有山村的好处,山好水好,主要是峡谷幽静,生活悠闲自在些,一年到头,不去多想,图个温饱就够了。

秀儿妈端来了一碗油泼辣子面,又抓了两把蒜放在桌子上,香喷喷的饭菜加上了苜蓿等野菜调口,青芒连连夸赞婶子手艺好,大伯和秀儿妈笑着说:“傻孩子,看样子,外面的饭菜不合口吧,你要想这碗面了,回头婶子要去城里了,就给你做一顿”。大伯看着青芒,想起自己在外面上学的娃子,不禁感叹:“唉,咱那娃子也快跟你一般大哩,将来跟你一样有出息就好咧”。青芒大口吃面,满头大汗地扬起头来对婶子大伯说:“秀儿聪明灵气,在学校又能歌善舞,我有几次去学校看她,现在学习可好了,将来考艺术生,肯定比我有出息,嘿嘿”。大伯摇摇头,皱着眉说:“可惜啊,秀儿是个女娃,在家生火做饭就好了,非要去城里跳那个民族舞,有用么?将来再有出息,还不是嫁出去了,姑娘家,老老实实,找个好男人比什么都靠谱,你说呢”。听大伯这样讲,青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环境让人感到无奈,“大伯,秀儿喜欢做这些,技多不压身,现在不也有好多人在城里教舞蹈吗?咋能没啥用呢,秀儿有福气,将来不愁有个好婆家的”。婶子听青芒说话,欢喜地很,连连给青芒夹菜:“来来来,多吃点,秀儿他爹整辈子窝在这山沟里,还是青芒有见识,妇女除了做饭生娃,哪一样都不比那些男孩子差”。

吃完饭,大伯坐在屋外石墩上面晒太阳,看着门前的小溪和山坡,又点起一袋子烟嘬着,心中忽然感叹:“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老三的几个娃也长大了,青芒啊,你大哥结婚的时候,你才十二岁,转眼就是五年啊,你们家离山口远,所以你每次上学回家都要在大伯这吃顿饭,你呀,比你大哥强多了,有一年你们兄弟俩打架,谁也不让谁?老三气的从林场上下来要抽你们,哼,你呀,也是个牛脾气,自尊心特别强,这一点比你大哥有骨气,他现在你看看,结个婚,老老实实窝在山沟里,也不寻思着出去闯闯”。青芒听大伯讲以前的事情,自己娘亲因为地方实在太穷了,生下他之后就跑了,老爹一个人上山开荒,村民集体包个林场,搞木材运输,这么多年了,村子里的山没以前绿了,但是山口从大伯家到山那边的林场倒是修了一条水泥路,时不时能听到从林场下来出山的货车在山谷里轰鸣。

“大伯,我这次回来,也没提前给爹讲,他现在人是不是还在后山,林场的生意怎么样啊”,青芒回过神来,在门口来回转悠地坐下。

“咳,青芒,你不说我倒忘了,应该早告诉你的,瞧我这记性”,大伯眯着眼望着眼前通往山里的水泥路,不禁大发感慨:“这几年发生的事可多了,老三也够出息的,这人啊,你别说,有时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你娘离开的早,老三一直辛苦抚养你们几个孩子,自从你娘走之后,你们家啊,反倒比以前更旺了,这个林场虽然费力周折才承包下来,但老三和其他村民赶上好时候啊,国家政策扶持,现在土木材料又缺乏,看看前面这条路,以前哪有这么长的水泥路啊,你老爹现在是林场运输队长,一天忙的很,全省各地跟车跑,今天也不知道在没在林场”。

青芒听大伯兴致勃勃地讲村子里的变化,也是喜上眉梢,知道老爹日子过得红火,更是连连感叹世事变化,自己在外辛苦失落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正当青芒打算去林场转转时,大伯门前进山的路口,忽然三五辆红色的运输车疾驰而过,风风火火地卷起尘土飞扬,瞬间就消失在山前的公路上。

一群村民吃完饭围在大伯门口瞭望,大伯咳嗽着说:“奇怪,今天运输车跑的这么急,老三也不在我这里拿中转单了?”,“是啊,没准老三忘了呢?”,“别瞎说,运输车没准有啥要紧的事要办,这一阵风刮的够邪乎”。青芒听四周人议论纷纷,心里直打鼓,看到大家都莫衷一是,青芒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突然,早在人群前面的拐弯处,村委会电话处传来消息:“老三出车祸了!人在省城人民医院”。顿时间,众人脸色煞白,晴天霹雳打下来,大伯听到差点晕过去,青芒也震惊地心如针扎般疼痛,大伙纷纷去后山找老大,一部分人想办法找车,现在运输车都跑外边去了,村子又穷,去省城没车咋办呀!急死人了。

青芒没心思理会村民的抱怨,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医院,他定了定神:“大伙去找我大哥,我先走一步,不能在这干等,过了山道,就是国道,兴许能搭上过路车”。说完青芒作别大伯,只带了几个干馍馍就匆匆上路了。

山道崎岖,青芒一心想快点见到老爹,一路飞奔到了国道上,他的腰伤还没好,汗水浸在脊背上,蛰在伤口上一阵阵疼痛,青芒顾不得那么多,强打精神继续跑着,他气喘吁吁地望着国道尽头,一边朝省城方向跑,一边估摸着时间,说不定大哥一会就过来顺路接他。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体力消耗巨大的青芒弯着腰放慢了脚步,才隐隐从国道尽头的地平线上看到一辆大卡车朝他驶来,青芒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站在大路中间准备拦车,他咬着牙,张开手臂挥舞着十字,并用尽全力呼喊:“喂——停下车——喂——”。

货车上一共有三个人,司机叼着一根烟紧张地望着前方,车上其他两个一胖一瘦光着膀子谨慎地看着前方,胖子眼神好,看见前方有人拦车:“大哥,不好,前边有人?”。

瘦子看了看表,一边握紧手里的匕首,眼睛盯着卡车前方:“师傅,不要停,过了这个山口再说”。

司机哆哆嗦嗦地打着方向盘,他的眼神瞄着货车后视镜,身后的两个家伙似乎比他还紧张。

青芒见车没有停下的意思,情急之下向前一步嘶吼:“快停车!”。大货车猛地紧急刹车,车上的人始料不及,身体闪着前倾差点飞出来,司机师傅摇下车窗,挥着手朝青芒大吼:“快滚!不要命啦!”。青芒仰着头对车上的人恳求道:“求求你们,我老爹出车祸了,人在省城医院,我要去见他,帮帮忙,搭个车顺路啊,师傅!”。车上的人方才回过神来,胖子和瘦子僵在车座上,司机师傅也不乱动,只是脸色时不时给青芒,似乎是告诉青芒赶快走,瘦子手里的匕首闪闪发亮,又向前抵着司机的腰:“别废话,赶快走,出了事要你好看”。司机师傅后背发凉,冷汗直冒,虽然自己被劫持了,这批货难道有问题?一路上思索着,战战兢兢走了一百多公里,没想到还没到省城废钢厂,半路却停下来了,不行,时间拖得越久,难保这俩人不起歹意,但眼前这个孩子苦苦哀求,实在于心不忍。司机师傅心一横,甩了甩手:“小伙子,车已经满了,你等下一趟吧!”

青芒看车里的人十分奇怪,分明是看不起自己,车上明明还可以加一个人,青芒再三恳求道:“拜托各位大哥,我这里有几包烟,你们拿着,就搭我一程吧”,说着,青芒拉开车门,递给胖子一包猴王,紧接着将身上包袱也递上去,准备上车,胖子拿了烟,甩手就将青芒的包袱扔在了地上,包袱里的干馍馍散落一地。青芒一阵愤懑,上前理论:“你们什么意思,过路车都是能帮就帮,搭个车咋了,你们太过分了!”。“滚一边去!挡道了还嘴硬,滚开!”瘦子吼着,给胖子使个眼色,胖子瞬间拉上车门,司机师傅跟着启动了货车,轰隆隆向前继续行驶,青芒瘫坐在地上咒骂:“你们这群混蛋!见死不救的畜生,混蛋!混蛋!”。青芒急的流下伤心的泪水,狼狈不堪地蹲起来一个一个捡着沾满草灰的干馍。

倔强的青芒没有放弃,他继续边走边望着路口,这时候,一辆拖拉机从身后不远处的山道上开上来,大哥和大伯向他招手:“青芒,娃啊,叫你等一下嘛,来,快上车”。青芒平复下心情,低头擦干泪水,登登上了拖拉机,大伯问青芒怎么回事,青芒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催着大哥快一点。

老爹躺在省人民医院里的重症监护室里,青芒他们赶到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老爹依然昏迷不醒,情况不容乐观。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从监护室里走出来,青芒和大哥都围上去:“大夫,俺老爹怎么样了”,“是啊,大夫,你快说啊,俺都快急死了!”,周主任摘下口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扶着眼镜框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回答:“你们是老先生的家属?患者大腿骨折,脑部出血,目前处于昏迷,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大哥神色凝重呆在原地,他的嘴唇发白,嘴皮干裂开来,一路驾车水都没喝,他知道老爹身子骨虽然硬朗,但这次祸事也忒严重了,这可如何是好。青芒性子急躁,扯着大夫衣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主任,再次恳求说:“不,老爹身体好,主任,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拜托!拜托了!”。周主任被眼前倔强的青芒震住了,缓了缓神,用手拍了拍青芒的肩膀:“放心吧,我门会尽全力的,你们先去休息室等候吧”。

“主任!不好,病人大出血,需要输血,家属在哪!”,从监护室里跑出来的护士嘶声大喊。

“快!快去手术室,准备抢救,输血!”,周主任火速下达命令,飞奔到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青芒几乎从凳子上弹起来,跟在护士后面,大伯和大哥也一拥上前:“大夫,抽我的血吧”,“来,抽我的血吧”。大哥回头对大伯说:“大伯,你年纪大了,输血这事,这里有我和青芒在”。大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老三啊,你一定要挺住啊,你俩儿都过来了,你可一定要争口气啊”。

青芒早早伸出干瘦的胳膊,护士问青芒:“你什么血型?”

“O型,我和大哥都是O型”,青芒说

“好,你们两个都可以”,护士说着将针管插进青芒的血管里,血袋里缓缓的流进鲜红的血液。

就在他们准备给老爹输血时,手术室里传来了噩耗。

老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不!”,青芒歇斯底里地冲进手术室,趴在手术台上,大夫和护士已经停止了抢救,低着头默哀,周主任无可奈何地叹气,眼泪从每一个医务工作者的眼眶中流出来。大伯和大哥也赶过来,大伯捶胸顿足地哭嚎:“老三啊,你就这样去了啊,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大哥完全痴傻了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前一秒还有希望,后一秒人就没了,他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青芒终于见到老爹了,他哭着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他从来没有这么伤心的落下泪来,三年间的闯荡心酸,三年的离家出走,想不到再见到老爹时就是永别,青芒看着眼前苍老的父亲,用手抚摸着老爹的脸庞,还有胸膛,尽管呼吸及脉搏已经没有了,青芒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么大的一个活人就这样没有了声音,没有了温度,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爸,我回来了,你醒醒啊,醒醒啊,爸,啊”,青芒特别后悔不能早来一步,要不是路上耽搁了,没准老爹输上血就能挺过来啊,他跪在老爹的身旁,不住地自责,恨自己无能,任凭大哥和大伯怎么拉都不起来。

一阵哭嚎宣泄之后,大伯,大哥,还有青芒带老爹回山村安葬。

简单的葬礼,甚至都没有多少亲友前来送行,后村的土坡上从此有了一处坟茔,青芒知道,自己没有爹了。

然而林场依然如火如荼的操办着,青芒坚持要出去见世面,他支持大哥接替老爹运输队长的工作,林场离不开老三家,老三家也离不开林场。

每逢老爹的忌日,青芒都会回村里上坟祭拜,采些山果,烧点纸钱,在坟茔后面栽一棵桑树。

三年后,老爹忌日的那天晚上,青芒替老爹扫完墓,背着包袱赶回了省城,这一天,他给老爹烧纸说打算离开陕西了,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道,总归一个人在城里没有朋友,反倒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了。

晚上青芒买好了去往南方的火车票,还有两个小时就要检票发车了,青芒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夜市摊上扛着夜风等车,无意间听到身后面的两个人在喝着干啤,一边吃着烤肉说话。

“这次要去哪拉票啊”,一个光头锃亮的猛汉带着酒气说,“最近警察可盯上你了,你给我小心点,事情败露了,别全兜出来了”

“哼,三年前那趟货里藏着什么,哥们知道,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好过,干完这一票就不干了,谁让咱把钱捞够了,哈哈”

一堆便衣警察就埋伏在附近,监听器也打开着。

青芒只是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听过,越想越不对劲,青芒侧着身子,朝后面的座位仔细一瞧,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难道是三年前路上扔我包袱的俩混蛋,妈的!竟然在这里遇上了,真是冤家路窄,要不是路上耽搁了,老爹也不至于……青芒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他走过前去,见到眼前光头就是那个瘦子时,顿时火冒三丈,手抄着板凳和酒瓶,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的抡过去。坐在旁边的胖子没反应过来,脖子被玻璃扎破,血流不止倒在地上抽搐,瘦子恼羞成怒,抽出匕首朝青芒胸膛扎去。四周的便衣始料不及,火速上前控制住了歹徒,青芒的右肺被扎穿了,口里吐着鲜血,警察将胖子和青芒送进了医院,瘦子被逮捕回警局问话。

青芒抢救过来了,胖子死了。

青芒觉得老天有眼,这群糟践人格的杂碎就该得到报应。

五天之后,胖子被判死刑,警察破获了三年前秦岭运毒重大案件,他们除了运毒以外,当年的卷宗里,一名三十二岁的长途司机也遭杀害了。

十天之后,青芒因为过失杀人罪,被捕入狱,刑期12年,青芒没有提出上诉,从法院出来后,入狱的那天,只有大伯,大哥,还有秀儿来送他,得知秀儿考上了中央舞蹈学院,真为大伯感到高兴,对于青芒自己,他在狱中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人应该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但我不后悔,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容忍别人侮辱我,糟践我的人格,也许大伯说的对,我就是太年轻了,太倔强了,就像还没有成熟的果子”

青芒搁下笔,穿着囚服的他安静地靠着牢房的墙壁,他不去怨谁了,好在活着的人都还好好活着,老爹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青芒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多么想趴在父亲的肩头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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