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时近岁末,北方大地上下起了大雪,雪后初晴,大地白茫茫一片,平日里暖意洋洋的长安城也变得冷冽萧索。
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突然从老家传来噩耗,我的启蒙老师权老先生因病逝世。
先生半生从教,造福四方,恩泽三代,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父亲的启蒙老师。
天寒地冻,老先生仙逝,全村哀悼。第一次,村民们自发通知在外的游子们,各自表达一份心意,并且有专人负责此事。先生的学生们,也纷纷撰文怀念恩师,言真意切,感人至深。远在杭州的远方堂哥撰联如下:
半生训导恩泽三代,一指点醒蒙童万千
上联不用细说,人人都能看懂;下联中提到的一指,老先生教过的学生都知道,包括我在内也大抵都曾领教过,但凡学生愚钝顽劣,先生必定用食指敲其脑袋,敲疼了也就记住了识字运算,记住了为人处世基本道德。于是,连带方圆几个村子,一代又一代,在先生的敲打教诲中渐渐长大,一个接一个走出村子,造福社会,回报故乡。
记忆中权老师仍旧是一身青色的中山装,一顶与衣服同样颜色的帽子,帽檐下依稀可见缕缕白发,笔挺地站在讲台上,在粗重的咳嗽声里带着底下的懵懂稚子识字读课文。师风古意,鲜明的形象铭刻在我的记忆中,也存留在每一个他教过的学生心里,留在每一张朱权小学学生的毕业照片上。此去经年,想来,我小学毕业已有15个年头了,老先生退休也有十余年了。印象中上次见老师还是几年前的春节,和村里同龄的几个少年去老师家里,同行数人皆是老师教过的学生,有些如我一般还在上学,有些已然在外闯荡多年,可在老师面前,都是学生,都是未曾长大的小孩。先生既是蒙师,也是同乡长辈,许是许久未见,倍感亲切,老师和蔼地挨个拉着我们每个人的手叫着我们每个人的名字,询问我们的近况,询问我们父辈的近况,言语中既有叮咛又有祝福与期盼。先生曾是我的老师,即使退休了,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老师的敬畏一如既往,我毕恭毕敬地站着,认真回答老师的询问,细心聆听老师的每一句教诲。
谁曾想,一别如斯,想再见已是天人永隔。“待学生学成归来,功业有成时再去拜访老师”已然成了一句空话,一个永远无法达到的愿想,一句再也无法实现的嗔言痴语。
近年,空怀一腔热血,出门求学。年近而立,竟一事无成,无功于家,无功于国,愧于父母,愧于家乡,更愧于蒙师的教诲。学生不才,有负于蒙师的启蒙之恩,无半点可说之业绩,着实羞于登门拜访。
十年寒窗,杏林学艺,数月前方在长安城觅得一糊口之职,秉承蒙师教导,手持柳叶细刃,解病患疾苦,不求闻达于世,只求不负初心。心想着,等到明年或是之后的某一年春节,再去登门拜访,毕恭毕敬站在蒙师面前,说说近期做过哪些手术,治愈了哪些病人,学到了哪些技艺,如此,即便心中有愧,方不至于惶恐万千。
熟料,蒙师没能等到来年的春天,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离开我们驾鹤西去了。
呜呼哀哉,举村伤恸。
学生不才,然余生当以老师为楷模,治病救人,回报家乡。若能有老师一半功德,此生足矣。
愿老师一路走好,愿生者节哀。
不肖弟子:朱彦东
丁酉仲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