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家里到处都是果园。平日里放学背着书包也来不及回家,先到果园溜达溜达。那时村子里都是果树,有苹果,黄梨,葡萄,不过还是数苹果树最多。整个村子几乎被它们的绿色包围了。
果树栽上,就需要有人看守着,那个年代的小偷还是有很多的。一不留神,就会少了很多的果树苗。所以那时我们大都会在自己家果园里放了几张床。我家也是,母亲从家里搬了三张床,一张东头,一张西头,还有一个放在中间。果园东西距离大约二百多米,也挺长的。
种了果树,没有了高粱之类的庄稼,一家人的希望全靠它们身上了。母亲说我小时候调皮,没有人看着,家里人都在张罗着果园,那时正在挖树坑,一个接着一个,就把我扔在坑里,让我自己玩。不过还别说,我自己坐在坑里玩得还不亦乐乎,左手代表一个人,右手代表一个人,然后互掐,每每回去的时候,两个小手都弄得通红。
记得隔壁有个老爷爷,他家里也有不少果树。经常晚上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他的旁边,老爷爷会说故事。在他那儿,什么三国啊,水浒啊,他都知道。一有时间我就找他坐下来,慢慢的听他说。老爷爷说故事的时候,不急不躁,有时讲到高潮部分,还会故意停顿一会儿,自己的两只胳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老爷爷笑着缓缓的接着说,结局出人意料,总让人耐人寻味。
果树慢慢大了,结了很多的果子。这时我们都要加班加点的看守,不然小偷就会来偷。那时价格很贵,而全家把所有的希望都投在了这儿,又怎敢大意呢?母亲和大哥,还有我就这样轮流着看着,生怕被人偷了去。村里人和我家一样,也几乎把家搬到了果园。那时,果园里已经开始升起了袅袅炊烟。
不曾想,苹果没有人偷,却有招来一些鸟儿来来回回的叽叽喳喳。它们知道苹果是甜的,所以也舍不得离开。大大小小的果子上面,好多都有它们的啄过的痕迹,不到半天,果子就开始变色腐烂。那段时间,愁坏我们了。整个果园,几乎被鸟儿吃过的苹果,有一小半,这可如何是好呀?后来我们村长去了很远参观别人果园,回来高兴的告诉我们有办法了。
办法很简单,就是在果园里安放一定数量的稻草人。这样一来,再偷偷在上面放着轻轻的袋子,微风一吹,袋子随着摇动,就这样,鸟儿少了很多,总算保住了那一年收成。后来,听说稻草人不光只有这个作用,还能防住小偷。老爷爷听村长说别的村子里就是用稻草人抓了一个小偷。他准备偷苹果,结果看到果树旁站着一个人,没错就是稻草人,把他吓得转身就跑,跑的时候掉进了人家设置的陷阱里再也爬不上来。忘了告诉你们,就在果园四周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坑,然后上面铺着青草,其实目的就是为了防盗,若是外人肯定不会知道。就这样,那个小偷逮住了。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给稻草人打扮打扮了,有时用学校学的毛笔拿来到处画,倒不是其他什么,就是想着稻草人应该丑。有时候东西丑了,才会吓人。
自从有了稻草人,我们轻松了不少,老爷爷和我都有时间了,后来村里其他人也来了,大伙就聚在桥头,聊聊最近的琐事。老爷爷会讲故事,在我眼里他像个说书先生,听母亲说老爷爷喜欢看书,村里人都是知道的。那一刻,我真的羡慕书籍。我也想有一个书屋,不大不小,放着自己喜欢的书,捧着慢慢的读着。我更想和老爷爷一样,有朝一日可以坐着给大伙讲故事。
再后来我就常常跑到老爷爷在果园的住处,他的床头放着一摞书,不过当时自己还在读小学,认识的字不多。那一摞书最上面是一本《警世恒言》,老爷爷建议我以后再看;他给我拿出几本《故事会》,我高兴坏了,趴在他床上,捧着《故事会》,舍不得离开。
慢慢的自己喜欢了作文,也喜欢上了故事。每每开学,我都会让母亲给我买上几本作文书。课堂上,老师讲作文,我就仔细的做笔记。有一次模考考试,大伙的卷子都发下来了,唯独我的没有。我生怕是弄丢了,就慌慌张张跑着找老师。老师笑着说最近亲自给你送过去,我才转身离开。
作文课老师讲了很多,最后读了一篇作文。我知道,那时我写的,老师读着,点评着;那一刻,我心里很是激动。看着大伙羡慕的表情,我竟然一时想起了老爷爷。是啊,他才是我的启蒙老师。过去没有读书的时候,我就听他说故事,只是如今我慢慢的读了小学,他却慢慢变老。不过我还是经常回到果园,虽然日子比过去忙了许多,可他老人家还是抽空给我说上一会儿。
再后来,我读了高中。也不知怎么,水果价格一路下滑,终于,村里乡亲们看不下去了。他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砍树。一户人家的果树没有了,又有一户,就这样,一户挤着一户,果树没了,稻草人留着似乎也没有用处了。我读高中住校,有天周末回来,母亲才告诉我。原来,村里人好多都已经清除了果树,种上了庄稼。
我呆在屋里,听母亲慢慢的说着消失的果园;也不知怎么,心里一阵彷徨,这其中还带有一点心痛。果树没了,稻草人也没了,不知我画的那个稻草人还会屹立多久?老爷爷的故事也许会讲,只是不知还会不会有人去听?
后来我坐在教室里,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果园的点点滴滴;直到有一天老师站在讲台上读着我写的作文《消失的稻草人》,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