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魔法，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交换。]
小人鱼的长姐这样告诉她。
长姐是海中的君王，掌管着潮汐生灵，墨绿的眼睛格外迷人。
人鱼是大海孕育的生灵，那时候还没有陆地，古老的星宿和深海遥遥相望。
天上数不尽的星宿是一座座神殿，神灵想要回应人们的祈祷，就降下一颗流星。
小人鱼梦见过，她将爱上陆地上的一个王子。
而等到她终于能够浮出海面，已经是一百年以后的故事。
其间王国兴衰更迭，王冠不知换过多少主人。厚厚的羊皮卷上蘸着以往记载了长长的名字和功绩，不知道她的王子在哪一行。
她不想再等下去。
修长的鱼尾柔软地掠过几片藻葕，绕过礁石，逆着暗流而上。
女巫墨绿色的眼睛像是凋谢的玫瑰花叶，枯槁的手心蔓延着苍老的图腾。
她听见一声叹息
两天后，她的脚踏上了陆地。
这是一个富饶平和的年代，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马车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舞会。
有人说，是王子要挑选未婚妻。
她又去找女巫[我希望他和我跳一支舞。]
——你愿意付出什么？
小人鱼毫不犹豫地接过海螺笔[我的永生。]
——三天后日落的时候，你会死。你要想清楚。
女巫的脸隐在兜帽里，声音苦涩。
三天后的舞会上，王子夸赞小人鱼有迷人的红色头发。她拖着华丽的长裙，双腿有了刀割一样的口子，血流进高跟鞋里。
他与舞会上的每一位姑娘都跳舞了。
小人鱼不认为他爱任何一个。
傍晚时她坐在礁石后面，等待自己的消失。海潮一寸寸爬上来，她面无表情。
[不后悔?]女巫在一旁，兜帽下墨绿的头发漂荡
“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小人鱼突然说。
那张脸上的枯槁如灰蝶，此刻从它们附着的皮肤上振翅脱落，渐渐露出整片汪洋最美的一张脸。
[有一种魔法，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交换。]
人鱼还小的时候 她的长姐这样告诉她。
长姐掌管着潮汐生灵，墨绿的眼睛格外迷人。
[你换到了什么呢，姐姐?]小人鱼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奇怪自己没有变成泡沫。
她的姐姐只是笑，被夕阳吹成了透明的气泡。
……
那是几千年前了，有着藻荇一样长发的长公主想
她很小的时候 曾向天上祷告[请告诉我，用翅膀飞行和海水里是否是一样的感觉]
后来天边的神殿携着火焰陨落下来，海浪裂开露出蜿蜒赤红的深渊。
陆地的最初，原来是天堂坠落大海。
至今在亚特兰蒂斯，还堆积着神殿的残骸，以及折断的 天使的翅膀。
神快要死了。
他站在黑色的礁石上，翅膀焦黑，眼睛里的活力淡得转瞬即逝。他说[抱歉，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祷告了]
海中的君王有上古的咒语 能把所有还活着的神灵变成人类。
那就这样办吧，她想。
她的容貌因此枯萎。
她再次找到他时，两艘舰船灯火通明，是邻国交战。——神的后裔继承了神的英勇，也同样继承了骄傲的野心。
她现在是女巫了。
她的骑士身披银色的盔甲，眉宇皱起极淡的戾气，宝剑上的月光正划破冬天的海水，像是点在她的咽喉上。他宣誓过誓死效忠他的王，他将敌国船上的士兵与桅杆尽收眼底，却没有想过朝海里看上一眼。
最后他们胜了，只不过是后一步沉入深渊。他站在甲板上，和他的敌人一样缓缓下沉。
[愿为我的王献上生命与信仰]骑士轻声说。
女巫只能实现别人的愿望，更阻止不了他为别人而死。
掌管万物生灵的咒语里 唯独没有爱，
也许爱情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你是我的小妹妹，帮你付一下契约也没什么。]
小人鱼最后听见她这么说。
日落时那些泡影已经被海水冲得四散，海面上再也看不见她的长姐。
小人鱼阖眼沉入海水里，她的鱼尾在一点点回来。
很久以前，她的姐姐做过和她一样的事情。
也许不止她们
这海中还有千千万万的气泡，在每个晴天悲伤地向上升去，被穿透海面的阳光刺破。
后来也有年轻的女孩来到小人鱼的面前。
莽撞 勇敢 。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小人鱼现在知道了 这是她们最幸福的刹那。
爱只存在于别的宇宙 能走漏的只有一星半点的光。
发现这光是虚假的之前，它背后藏着巨大的天堂。
她手心的图腾已经灼热，递出的海螺笔被毫不犹豫地接过。
“交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