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妈妈身体就不好，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不厌其烦地问她好多遍，妈妈你腿疼吗？妈妈你胳膊疼吗？妈妈你手疼吗？头疼吗……一定要得到确认，疼的地方没有不疼的地方多，才敢安心睡去，生怕第二天醒来，我就没有妈妈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几乎每天都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妈妈的恐慌当中，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许多年。
高中的某天，我被从课堂上拖出来，告诉我姥姥去了。葬礼上，妈妈一遍一遍地跟我说，她没有妈妈了，我特别想告诉她你还有我，但是我知道这句话有多苍白，妈妈是无可代替的，谁的妈妈都一样。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的志愿表上从高到低填满了大连的所有大学，班主任笑我，你是有多恋家啊，只有我知道，我只是想多陪陪她，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40岁了，身体又不好，若是我走远了，还能再见她几面呢？
大学毕业以后，妈妈的病更严重了，不能走稍微远的路，那一方小小的农家院就是她最大的活动空间，除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剩下的只能靠好心的邻居帮忙买，或者是商贩散集的时候送过去。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喜欢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零食，每次回家，满满一箱的行李大多都是吃的，仿佛只有这样，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才能稍稍安心。那个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娘俩坐在一起煲剧，一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一捧零食盒子，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悄悄溜过去了。离开家的时候总是最难过的，我尽量表现的很正常，可是出了家门的小胡同眼泪就下来了，三个小时慢悠悠的绿皮火车，我能哭一半的时间。
后来，我终于把她接到我身边，可是时间久了，就会生出不耐烦来，语气态度都开始变得敷衍，偶尔还会抱怨，看见同龄人旅行、远游，聚餐、嗨趴，不必顾忌几点钟回家，真是羡慕到不行。订婚那年夏天，她突然急性脑梗，我一下子吓得手足无措，浑身哆嗦，急得直哭，那一刻我真切地觉得我要失去她了，猛然才发现，和她相比，那些所谓的“自由”真的什么都不重要。前些天坐公车，看见一个妈妈在逗她的小女儿，一瞬间，泪如雨下，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逗着哄着我长大，突然庆幸，还好，她还在，我还能继续陪她。直到现在，还是会经常梦见那个小小的农家院，橘黄色的灯光，妈妈和我，梦里我总是要被迫离开，留她一个人在那，那种无能为力的心酸啊，真是在梦里都搅得人撕心裂肺。不过还好，当我醒来，我知道她就在对面的房间，我终于有能力照顾她了。
她的病真的很痛苦，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很疼，每分每秒都是一种折磨，离开对妈妈来说应该是种解脱。所以，我不会强求，她一定要多么长久地活着，但是只要她还在，我一定好好陪她。我还是会穿了新衣服就跑到她面前求夸奖，一定要缠着她说好看，会给她买电视购物上她想吃的零食和水果，会跟她碎碎念同事和朋友好玩儿的事情，偶尔听她自顾自的评论剧情也会搭上一两句，会无缘无故地喊她，听她不耐烦的回答然后跑掉，会亲亲她，每天跟她说晚安。这样的日子，我不知还有多久，所以，每个新的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上天的恩赐，当我开门，我还能说，妈妈，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