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同学

那个女同学长相甜美,名字也好听,为了保护她的隐私,俺们就叫她嫦娥同学。

嫦娥同学是我的高中同学,那时我刚从农村乡里的中学考进市里唯一的重点高中,压力陡增,经济压力,学习压力,社交压力都很大,活得很紧张,性格上从活泼的小燕子变成了温柔的晴格格。

一个周五的下午,作为本地城市学生的嫦娥同学笑眯眯得趴到我的课桌上,小声说:“我爸我妈这周出差了,能借我四十元钱吗?我下周三就还你。”很巧,那天班里交什么费用,估计是六十或者一百六十元,而我刚好装了整一百或者两百,事后想想可能是登记找零时她发现了我有余钱。于是,看着那么友善甜美的嫦娥同学,我迅速答应并交付了四十元钱。

下周三,我紧张的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她来还钱。利用好几个课间时间偷偷瞄她——她没穿我们那难看的校服,一身运动装,脸上很白净,嘴唇应该涂了淡色口红或变色唇膏(虽然我没用过,还是见过的),跟谁说话都脸带笑容,多么漂亮温柔的样子。她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应该不会还不起借的钱,估计是忘了。最后的最后,我只有抑制住想去问她的冲动,甚至自责太急迫了,一点也不宽和。

周四没有等到。

周五,我鼓起勇气去问她,专门挑了她身边没人的时候,小声嗫嚅着“嗯,嫦娥,上周你借的钱……”她立刻会意又似突然想起什么立刻答复我:“不好意思,我把带的钱又花完了,下周五我给你带来行吗?”她温柔而坚定的回答和不容人怀疑的态度让我立刻奉上笑脸,并快速给予答复:“好的。”我有些抱歉的,稍感轻松的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下周五,等了一上午还是没有得到她的观顾,终于在下午放学时,我大声喊住了要出门的她。“嫦娥同学,你不是说这周五还我的钱吗?”她立刻搂抱了我,“哎呀,亲爱的小沙,下周三我一定还给你,我记性不好老是忘带。”于是,再次,我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似的对别人咄咄相逼。

下周三,竟然还是没有等到。我仔细的计算了一下,四十元钱是我至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不是小数目,嫦娥同学每天都买饮料喝,应该不缺这些钱,她是真的记性不好吧。决定周五一定摊牌,追债。

坚持到周五,一上午依然没有反应,甚至有几次她快乐地和男同学追逐着玩耍从我身边经过,有那么一两回她似乎还对我温柔的笑笑,而我立刻热情而腼腆的回应她,但,她只是一笑而过。

我盘算着这四十元能做许多事情——买一个厚点的摘抄本,买一本复习资料,买几本二手书籍杂志,吃顿牛肉面,吃顿凉皮,吃顿水煎包,还可以买橡皮圆规钢笔等文具。于是,有些愤怒了——那个天天画口红买饮料的看起来很有钱的城市同学,怎么能这样对我。

这周五的下午,也就是给她借钱满三周超出最初还款期限两周了,第一节课下,我便坦然得走向她,拦住了说要去上厕所的她。“嫦娥,今天可以还钱了吧?”虽然声音不大却略有坚定的态度。她热情而夸张的对我撅起了小嘴“哎呀,小沙最好了,我觉得咱们班女生里你最温柔最好了,求求你了,下周我一定还给你。”——听着很受用的话,我没有激动,只是淡淡的走开了。

自己是啥样人自己心里没数吗——初中小学时我可是实打实的假小子,上高中的温柔全是被生活憋屈出的假象,我得恢复点脾气出来,至少,很长时间还要花着种地父母钱的我,不能在钱上吃这个大亏。

下周一,上午问她说没带,下午再问,还是没带。

周二,周三,周四,我执着的上午问一遍,下午问一遍,不在乎有没有其它同学在身边,不在乎声音的温柔与否,不在乎还能不能挤出笑脸。周四的放学我拦住她,“嫦娥,你到底还不还,本来说借五天,明天就三十天了,如果明天还不还,以后每天我都会问你(我已经连着追问四天了)。”

这个周五很值得纪念。早上值日的时候,嫦娥同学找到我并迫不及待的把卷成一筒的钱塞紧进我的校服衣兜。本人没有很激动,只是很认真的掏出钱筒展开一张张数清楚,甚至看看有没有缺角,摸摸是不是假钱——这笔原本属于自己的钱回来的太不容易,它加深了我对钱的渴望,断送了有可能形成的友谊。

这个追债事件是个意外,对我,对嫦娥同学,对个别其他同学。

第二天就有室友告诉我,她给嫦娥同学借了三十元钱,两个月了没有还。室友追问过几次便不好意思再问了,希望我能帮她要回来。看着比我温柔很多也是从农村考进市里的小白同学,一股英雄气概油然而生。

经过契而不舍的一个星期的追讨,嫦娥同学终于把三十元钱还给了小白同学。这里我常常坦然地说一句话:你明天能把钱还了吧,我们农村学生攒点生活费不容易。

紧接着,班里最文气也最女气的男同学小姜找到了我,他哼哼哧哧半天才说明白——嫦娥同学向同是来自农村的他借了两百元钱,他希望我能帮他追讨回来。你猜怎么着,主角是嫦娥同学,我可不想和她撕破脸,而且两百元的巨款你那么舍得借,还是比较有钱吧。我拒绝帮助小姜同学。据传,一直到毕业,小姜同学都没有要回嫦娥同学欠他的两百元。

嫦娥同学在不久的将来甚至泡上了我的师弟,确切的说是补习了一年考上高中的我的初中同学。帅气而不争气的他被嫦娥美丽而温柔的外表完全俘获,在经过嫦娥同学几次小额吃喝投入后,两个人迅速坠入爱河,师弟开始各种理由问农村的父母索要零花钱。对于师弟,我鄙视他,我们几个女同学都鄙视他。在紧张的高中时代,他们过了好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我们几个同乡对师弟羡慕而愤怒,愤怒于他为爱情而付出的金钱代价,羡慕于他青春的敢爱。

同时我们对嫦娥同学也是愤怒并羡慕的,愤怒于这样的人品竟然也会有爱情,羡慕于这样的爱情她接受与放弃都是那么潇洒。

我只记得这些与我多少相关的嫦娥同学的事情,至于后来她与师弟分手,她又和谁恋爱了,她没有上大学,留在了那所城市很多年,都不大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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