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房间里的大象,第五章,(3)

疼的没有了一切,只有呼吸还在,我拼命用力用力再用力,医生说现在小花生米变成了啤酒瓶盖,我说还要疼多少次,医生说二十次吧!二十次,这是最令人绝望的数字,每一次宫缩,我就倒数一次,一次,两次······直到胎儿脑袋露出橘子般大小,并且不回缩的时候,医生说,好了,可以切了,所谓的侧切,就是吧圆柱形的阴道从侧面切开,使其有更大的空间,让小孩子流出来,你可以想象,就像用剪刀剪开猪大肠一样,剖开,等生完孩子,再用针线封上,(不知道我这样说,你是否对女性的性器官还有没有幻想,估计你会唤恶心吧),医生按肚子,助产护士在下面接生,在一次剧烈的疼痛下,胎儿呼噜一下滑落出来,随即一阵响亮的哭声,羊水混着血丝,喷溅而出,我的下体、我躺的床上,一片狼藉,血腥的战场,以死亡换来了新生,此时我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浑身滴汗如雨,满身酸疼。


我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就在我被留在产房观察的两小时结束时,一切发生了逆转,我在护士的指导下穿上计量卫生巾、穿上睡裤,准备坐轮椅推着宝宝去见产房门外去见你,就在我站起来的一刹那,下面血液狂涌而出,冲破计量卫生巾,冲出睡裤,流到外面,浇满了小产床的小楼梯,溅了产房一地,我瞬间又被摁回产床,血液像打开水龙头,呼啦啦喷涌而出,刹那间,产房涌来一堆医生护士,对我展开了紧急施救,此时我整个人进入伴休克状态,只能感觉到下体在流血,别的一片模糊,身边很多人跑来跑去在对我各种按压打针抢救,不断的叫我名字,问我能不能听得到,我都能听得到,可是我反应不了,没法应答,我当时只有两种感觉,口渴和想见你,但我只有力气说出一个“渴”字,护士不知从来招来保温杯给我边喂水边施救,他们给我吸氧,我已没了力气吸了,那杯水救了我,让我的身体迅速回氧,让我从死神的照面回到明媚的人世间。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等我抢救过来后,推到住院的床铺上,疼痛还在继续,护士过来跟我说,上厕所大小便时一定要小心,生产侧切时,切口都快要连到肛门了,剖后的第一天,晚上疼的无法入睡,剖后第二天,还是疼,晚上你趴在床上睡着了,我抱着枕头,疼的只想哭,第三天上了个大号,缝好的口子就给撕裂了,坐着喂奶更是痛不欲生,第五天,疼痛的全身都有问题,腰酸背痛还头疼,一炸一炸的疼,简直比分娩的时候还难受,最后,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因为侧切缝合的线头不吸收,发烧又进了医院。


当我说起不堪回首的挣扎和痛苦时,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曾经咬牙切齿的发誓,内心的无助和挣扎,通宵达旦的撕裂和痛苦,血流成河的灾难,当我从床上起身走出病房,转身就忘了,我真是活该如此,也许这就是悲剧的根源,或者至少时悲剧的一部分,我从未想过在以后的日子,我接二连三的怀孕、流产,甚至下定决心再来一次,再一次去走鬼门关,虽然这中间有你的助推,但我自己也难辞其咎。直到我第二次流产出院后,我痛定思痛,这个多灾多难的“我”只要还在婚姻里,就很有可能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或者无数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灾难的主体,“我”只是悲剧土壤里长出来的花草树木,在一个悲剧的土壤里,任何种子都有可能长成一株罂粟。


现在还是来说说你吧,估计对你来说,还是很难想象我所描述的事实,在肉体疼痛面前,你们男性的想象力是贫瘠的、是干瘪的、是空洞的,你能想象疼痛可以咬碎牙齿嘛,你可以想象疼痛的说不出一句话,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嘛,你可以想象疼痛到想死的心都有了嘛,你可以想象疼痛的可以把吃进肚里的食物还没有消化就吐出来来嘛,听说有些孕妇疼痛的几天不眠不休差点心脏衰竭,有些孕妇生完孩子,即使多年后,只要一片树叶落在身上也会惊惧的浑身一个激灵。听说宇航员从太空返回地面时有黑障区时间段,返回舱进入大气层后,由于下坠速度极快,就会与大气层产生强烈的摩擦,从而形成黑障区,使得返回舱和外界的信号全部屏蔽,也接受不到任何信号,也是宇航员最危险的时刻,从返回舱进入黑障区,到飞出黑障区,这其中往往只需要长达四到六分钟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在这四到六分钟内,返回舱内的宇航员无法与地面塔台取得联系,同时地面雷达也无法跟踪到返回舱的轨迹,期间返回舱出现任何问题,都足以对宇航员的生命安全产生巨大威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将返回舱进入黑障区的阶段,视作“生死考验”的原因。我想那一夜第一次生产就是我人生的黑障区,是关于我的生死考验,只是时间不是四到六分钟,而是漫长的一夜。


所以,在黑障区的时间段里,返回舱和地面的塔台是失去联系的,就像女性生产,男性坐在分娩室外,也是失联的状态,女性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和运气度过那漫长的生死考验,我从未想过我还会有第二次考验,而且考验的时间超过了四个小时,第二次到后来我明显感觉肚子在下坠,下体有种拉大便的感觉,却怎么也“拉不出”,我惊惧的想起第一次生孩子的关于疼痛的记忆,可是为时已晚,后悔也无力将我拯救,我浑身已经大汗淋漓,湿透了,满头长发纠缠在一起,贴在脖颈和额头上,那时我想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可以好好握住你的手,给我力量,到最后我已经精疲力尽,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此时宫口已经开到十指,医生为了更快的生出孩子,让骨缝打开,用双手压住我的大腿,往两边使劲的摁,农村里杀年猪卸猪肉大腿就是这样的感觉,孩子还没有出来,旁边的护士在肚子的上方不断压住你的肚子,把孩子往下挤,使孩子往阴道口游,就像小时候挤压铝袋里牙膏,用牙刷板按压铝袋,一点点碾压向前推进,摁压的疼痛,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我已经喊不出半句话,孩子卡在产道,一直生不下来,生第一个孩子难产时,医生不敢用钳子,因为那样会伤害到孩子,对头部造成损伤,现在,孩子已在肚子里死亡,不用管那么多了,各种工具轮番上场,先用钳子夹住,还是拽不出,就是红酒瓶的瓶塞吸的紧紧的,根本拔不出来,还要侧切,一切疼痛再来一次,一切的悲剧还需要重演,一切的操作如出一辙,用剪刀将阴道口两侧的皮肤剪开,就像剪开衣服一样,撕拉一下破开,就像杀鱼的时候,用剪刀划开肚子,此时刀口的疼痛已经无感,因为生产的疼痛早已将其覆盖,阴道口终于露出湿漉漉的带血和黏膜的稀疏的头发,医生见势,伸手去掏,他们在旁边喊我用力,我犹如坐飞机耳鸣一般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身体已经力竭,医生把手伸到阴道里,锁住孩子的头颅,使劲往外拽,往外拖曳,向外拔,向往拧,就像阴道口的孩子在和医生拔河比赛,孩子寸步不让,还是不出来,医生会使出蛮力,咬牙切齿的双手使力,最后,就像摘掉藤蔓上的西瓜一样,呼隆一声,孩子从阴道里排出来,大量的血液和半透明的液体哗啦啦往外喷,此时我已经全身被疼痛覆盖,麻木的失去了知觉,男性假如看到此场景,定会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表情,那种你们平时迷恋的阴道,此刻变成了一个大豁口,血流如注,还会唤起你们的性欲嘛。


女性生产时,身体完全赤裸暴露在外面,曾时女性最隐私的部位,只是一堆皮肉,关于女性的最后的尊严也没了。但生产的痛苦,早已让我忘记这些,我只想早点结束,孩子生下来还没有完全结束,胎盘并没有完全从身体剥离出来,助产的护士把伸臂伸进阴道里,把遗留的胎盘掏出来,有些小的血块掏不干净,就用一个铁耙子,从阴道伸进去来回上下左右掏、刮、抹、抠,就像扒拉耳屎一样,就像清洗大肠一样,带着羞辱似的,翻来覆去的弄,不弄干净不罢休,其中的疼痛,毋容赘言,与其身体上疼痛,此时的肉体几近被沦为没有生命的物体所对待,其中对精神上的折磨和心灵上的践踏而带来的痛苦,才是最深邃的、最长久的、最致命的,女性的身体早已没了秘密可言,那种世俗生活里穿衣打扮时的美丽、骄傲和尊严,已经被掏的稀碎,被刮的一点不剩,甚至连难为情、羞愧和尴尬都来不及遮掩,就被粗鲁的动作、锋利的工具和利索的节奏所剔荡清除,剿灭的一干二净,让人躺在那里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和拾掇,即使产后想起也会成为一生的阴影,让人身体恢复后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也会有点恍惚,我还是不是人。从这个意义来说,女性生产绝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摧残,更是对一个人一生身心的双重摧毁。


回到住院部的床上,当我跟你说起孩子被掏出来的场景时,你那种不耐烦的表情,我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你好像羞于说出来,更不屑于别人说出来,刚住院,我心里乱,想跟你聊聊,每当我说起肚子里的孩子时,你就一个劲的递眼神,暗示我禁声,我不理会,继续说,你挑明告诫,“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声点”,到那个时候,你想到还是你自己,想到的是你作为男人的那点可怜的面子,你似乎从未想想我心里的感受,怀胎七个月,孩子畸形,马上就要流产掉,我的心里兵荒马乱,你却想着用一张薄纸遮挡住自己的脸,当我吃了米非司酮片,宫缩开始,疼痛一阵阵袭来时,隔壁两个床铺的孕妇和大妈大声对话、电话里无休无止的喧嚣和调笑,简直就像一把刀子扎在我心口,我叫你去让他们说话声音小点,你却没了勇气,没了力量,只能装着样子,走出去咳嗽几声,又回到床边,继续看我疼的卷成了出土的蚯蚓,束手无策的愣在一边,那时你告诫我命令我小声的勇气和胆识都去哪里呢,我真想去恨你,可是宫缩的疼痛一再的袭扰我,让我不能分出精力来揶揄你,直到迟迟的现在,当我敲下这些文字时,我依然气得心口疼,我现在说出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的沉默,并非是我无感,我的宽容,并非是我的大度,我的笑颜,并非我的原谅,我从记下那一刻起,就不曾忘记,恰恰相反,一点一滴在心里汇聚,终成了江河湖海,其给予我源源不竭的力量,即使时隔多月,即使我老至暮年,我也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你的胆怯、你的卑鄙、你的冷漠,还有你的无能。

流产完,我还没有恢复,你就迫不及待想回去,我知道你早已待的不耐烦了,从你的言行举止就表明的清清楚楚,强留下你有什么意思呢,看见你钻进电梯里,我心在滴血,眼在流泪,我流泪的不是对你不舍,而是对自己的可怜,就在刚刚,多没多久,我经历了一场生死,经历四个小时的疼痛挣扎的分娩,还差点大出血死掉,从死神的手里刚刚回过神来,你就转身走了,我流泪不仅是对自己的可怜,还有可恨和可鄙,我应该和那个死去的孩子一样,在产房里一起死掉,那样我才不用去面对后面生活里比宫缩还要疼痛的苦难。

晚上,你过来看我,我叫你买山楂和大麦茶,因为胸涨的实在难受,硬的像两块石头塞在胸口里,乳房的薄皮都快要撑破了,却一点也挤不出,我一个人坐在医院里,以泪洗面,一边自己给自己揉,左等右盼,听说你晚上要带雯雯一起来看我,我心里又高兴了许多,我就是这样的不争气,但期盼落空了,我所期盼的不是山楂片和大麦茶,而是你的心意,那种山楂片和大麦茶又不是什么神丹妙药,喝了它们泡的水就能立马下奶,我才不信呢,你说你找了三家药店都没有找到,我更不信,你的心一直如此,我总希望着你能改变,想想真是可笑,才一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我总是这样欺骗自己,一次又一次,出院的时候,你电话打过来,问要不要接我,是的,根本不用接我,我应该像产检一样,一个人,独自打车回去,那样才独立,那样才优秀,那样才是你合格的妻子,我叫你带来的帽子,你竟然叫我用破衣裳顶,我就是那么一次次相信你,所以才会一次次失望,我真是咎由自取,罪该万死,在你看来,那不过是一次流产,又不是生孩子,有什么好矫情的呢,以后还可以怀孕,还可以流产,还可以分娩,是不是呢,我无从知晓,而于我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又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我深深明白,经此一遭,我所失去的不是一个还没成型的孩子,而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一个独属于我自己的完整生命,从医院出来后,那个叫李文茵的人已经不在了。

是的,真得要感谢住院期间你提前回去,可以让我一个人好好的静静的想明白很多事,若是平时在家里,满脑子都是孩子、你和家里的一些永无止境的琐事,每天围绕厨房、餐桌、房间和厕所转来转去,我的工作场所就是那个租赁的几十平方的出租房,上班时间没有限制,眼睛睁开就是上班,直到晚上眼睛闭上,真比社会上的996还有残酷,全年无休,随时待命,不容出错,而且毫无报酬,根本就是义务劳动,长年累月如此,稍有做的不妥之处,还要面对来自老板的霸凌和嘲弄,即使全力以赴,也得不到一丁点认可和鼓励,尽心尽力都是理所应当,毕恭毕敬都是分内工作,任劳任怨,坚持保持自己情绪稳定,见人就得笑出八颗牙齿,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别的,仅仅是我一个女人恰恰因为叫“妻子”,孙悟空因为带上了紧箍咒,所以有天大的本领也要跟着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去所谓的取经,女人一旦冠以“妻子”的角色,就被带上了紧箍咒,失去了一切逃离和反抗的可能,只能跟着“婚姻”里的唐僧丈夫去西天取经,这中间所经历的又岂止是九九八十一难。世人都怂恿你、告诉你、强迫你,一定要去西天取经,却从不告诉你为什么,大多数人好像都是如此,所以我也必须是如此,在这样世俗的行为裹挟和规范里,人若不如此就会被斥责为异类,引来世人的嘲笑,乃至毁谤,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到西天取经,也不是每个人都想修炼成仙,我只想做人,做一个纯粹的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人的价值和意义正是因为人可以选择做人的本身而存在,而不是怪力乱神的其他,无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出院后,最大的劫难终于告一段落,我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开启新的生活,却不料新的劫难又接踵而至。在家坐月子期间,当我问你妈晚上吃什么时,你妈第一反应是问一下博闻,当我说明天去哪里转转,你妈总会说一句你跟博闻说一下,当我要吃一颗花生零食时,因没有得到你的许可而招致你妈的诋毁,下意识里,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事务,你妈的第一反应是得到你的默许,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绝非个例,我生第一个孩子时,需要你妈过来照顾,你妈的第一反应是和你爸沟通,这次我流产,你妈从老家过来,也是要请示你爸,得到你爸的允许才得以实现,这绝非你妈的个例,从这个意义来说,你妈也是个悲剧,虽然我和你妈各自看不顺眼,甚至有段时间,记恨你妈,讨厌你妈,真想驱逐“你妈”而后快,但一段时间下来,我又觉得你妈可笑、可怜和可悲,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在她已半截入土的生命历程里,她活得低眉顺眼,活得卑躬屈膝,她却不自知,她活得任劳任怨,活得鞍前马后,她却以此为幸福,这种低下的、没有自我的境遇才是她生活悲剧的全部影像,而更可悲的是她对此一无所见、一无所悟、一无所醒,反而用麻木、逃避和忍耐来麻痹说服自己,强行的扭曲自己,削足适履,以适应、满足周围对她的打压和变态的强求,这才是真正悲剧的根源,她真是悲剧中悲剧,当我明白了这一点,我仿佛了看到更远处的我,更老的我,更加悲剧的我,我也是悲剧,虽然我和你妈的悲剧各不相同,却是一脉相承、殊途同归。

作为女性,我深有体会,六年以来,我怀孕不怀孕,你根本不理会我的感受,怀孕后生不生下来,却要得到你的钦点,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得到的作为男性的你的同意,已是个不成文的法则,在你们男性看来,在婚姻关系里,家庭的逻辑都在男性那一边,女性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男性就是逻辑,逻辑就代表着政治正确,正确就是强权,其他的都可以斥责为错误、荒谬、胡闹,作为女性的妻子就是被你们嘴里的一个个错误、荒谬和胡闹的判词的一次次压榨,一次次的否定,一次次的打压,从而逐渐失去了自我,吊诡的是大多数情况下,作为女性的我是不自知的,当我怀孕期间,想到外面吃点好吃的点心时,我的脑海总会跳出来一个声音,家里没钱,吃什么好的,省一省。当我想去买一件漂亮的裙子时,我下意识的在考虑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和款式,买到家里是否会得到的你的喜欢,当我想染头发时,首先想到的是你怪里怪气的质询,当我和你爆发冲突时,我情不自禁的愤怒时,心中的杂念是会不如惹你不开心,这些在婚姻的掩盖下,全部消隐不在了,我猛然惊醒,我正在一点点被一个叫“婚姻”的怪兽所吞噬。

直到有一次我和你吵架,那一次孩子吃了一半的苹果,我是出于好意让你多吃点水果,不知道你当时处在何种心里状态,我一再的提醒,似乎触碰了你的逆鳞,你不由分说的训斥我,对我大吼大叫,我当时被你莫名其妙的吓人的怒火给震住了,出于一种一直以来的懦弱,我竟然转身躲到房间里,不敢和你争论,但我内心如火烧,根本气不过,我一气之下冲出房间,看你若无其事的坐在沙发上,我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没有力量,我想把家里的一切都给砸了,我一眼就看到了橱柜玻璃隔断上的花瓶,我真想上去双手抱住,狠狠的摔在地上,摔的浑身碎骨,噼里啪啦的巨响,满屋子的碎片,那样才过瘾,才解恨,但奇怪的是,脑海突然冒出了一个严厉的眼神,似乎在盯我,就像大人盯着孩子一样,那个大人就是你,那个孩子就是我,我还没有挪动半步,就已浑身颤抖,我瞬间吓得退缩了,我走到餐桌前,气的喝水,咕噜咕噜的喝水,希望一杯杯水可以浇灭心中的怒火,当我再次走到房间时,坐在床沿上,忍不住留下热泪,我哭我自己为何变成如此,半夜里睡不着,我靠在床上,仔细反刍:在我和你吵得最激烈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去和你正面对抗,而是想着去摔花瓶来发泄,当我走过去摔花瓶时,想到的不是肆无忌惮的摔碎,而是联想到摔碎花瓶后你的不满、你的怒斥,我所震惊的不是畏惧怒斥背后的内心恐惧,而是我竟然不能很自然的去摔碎一个花瓶,隐隐深处却需要你的认可和默许,这种隐隐之际是何时形成的,才是令人真正恐惧之处,在无形的被剥夺的权利下,“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所剩下的不过是一具叫李文茵的被你牵线的木偶,这才是最令人惊骇的地方,无论摔碎花瓶对与否,造成的破坏如何,但作为一个妻子,一个女儿,一个女性,一个人,她都不能被剥夺随时摔花瓶的权利,我所要的就是可以自由、自主的摔花瓶,我希望自己摔碎花瓶的瞬间没有外来强权所强行塞给我的杂念,我要的就是我作为我自己本身去摔碎花瓶,自由自在的摔,随时随地的摔,想摔就摔。

所以,我根本不认同你所说的——“你的思考不过是逃避罢了”,问题的根源正是因为不去思考问题,当我试图去剥开问题的真相时,你选择的不是坦诚的和我沟通问题所在的根源在哪里,而是直接从源头上掐断思考的蔓藤,否定了我思考的必要,你不想要我思想,你所要的就是按照你的思考,唯有如此,才能走进你思考所布置的陷阱,为你所用,当我明白这一点,我突然恍然大悟你所说的话全部荒谬不堪,你说婚姻中两个人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和你结婚有问题,我和别人结婚也会问题,猛然一听,固然正确,但就像有些人说的,任何人总有一天会死的一样,这不过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它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现在要面对的不是“婚姻”这个抽象概念的问题,而是“我们的婚姻”里的那个具体的你和我之间的问题,我和你的婚姻有问题,并不能说明婚姻本身有问题,更不能用婚姻这个庞大的虚拟的概念来掩盖我和你之间那些具体的、细节的、真实的问题,任何两个人的婚姻有好有坏,但无论其结果如何,也不能代表我们之间的婚姻真相,所以归根一句话,这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并不管婚姻什么事,当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不能通过具体的方式解决时,那么我和你的婚姻就是不成立的,你说“你不和我结婚,也可能和别人结婚,也可能会遇到别的家庭,别的家庭就没一点问题嘛,不可能的,你和别人结婚,对方就是完美的嘛,一点问题没有吗,你就不用怀孕了嘛,怀孕了就不用生孩子了嘛,生孩子就不痛苦了嘛”,我和别人结婚,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生孩子,生孩子会不会痛?准确的答案是,有可能,因为我还没有和别人结婚,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道理相同。退一步来说,即使我和别人婚姻有问题,也不能用来解释我和你之间的婚姻问题吧,我们的问题只能在我和你之间解决,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虚张声势,试图去掩盖事实的真相和真实的自己,在你看来,你怎么可能有问题呢,你巧舌如簧,诡辩似真,你是绝对的正确,你是混蛋的逻辑,你简直就是真理本身,真是祝福你。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039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223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1,916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009评论 1 291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030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011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934评论 3 41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754评论 0 271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202评论 1 30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433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590评论 1 34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321评论 5 34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917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568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738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583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482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