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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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世了。”

“谁?谁去世了?”

“数学老师,王军啊!”


沉寂已久的同学群忽然炸开了锅,纷纷加入讨论。讨论最多的,是“我被他揍过”、“我也是,给揍惨了”、“田小雨被揍的最多”。时间太久了,从学校毕业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越长一岁从前的记忆就往后退一步,一点点深埋。甚至你不去触碰,它就不会醒来。

不太清楚是不是所有的青春都相似,对我而言,十二岁刚升入中学的小女生,正是对异性抵触的年纪。自然不会多喜欢这位男教师,毕竟他的性子也不是那么温和到让人容易放松,相反是严肃的,也是暴躁的。但是,我那时候还很喜欢学习,贪玩但喜欢做一个成绩好的孩子,出于对学术的尊重也好,敬畏也罢,我很尊敬他,以及我当时的学校班级任教的每一位老师。

要说我对学校的记忆,“母校”二字大概能简而述之。我家附近是铁路站,在当时算是全市较重要的铁路停靠站。故此,有大批的铁路职工以及各自的家属,他们在这里生活,他们的孩子和我们一样在这里成长。于是,就有了我们的学校,“铁路子弟小学”、“铁路子弟中学”。我是小学五年级转到这所小学的,随后小升初考发挥失常就被父母随意的放在了附属中学。大家都讲标准的普通话、老师总是很温和、教学真的很好,或许不只是这二三条原因,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老师,也喜欢在这里学习成长。于我而言,这里大概像是启蒙的孕育所。故,是母校,也是一。

产生变动应该是“汶川大地震”以后的事了,学校由于建成较久房屋老旧,即便地震只是波及到这里,也依然被评估为不可使用。上面的指令是勒令所有学生于同年九月新学期期中考试前必须转学,教师也被分配至不同的学校。学校就要没了。女孩子嘛,多愁善感还是有的,只是记得解散那天的风很大,眼泪刚溢出眼眶就能被马上风干。班里的最后一期黑板报依然由我们几个小姐妹完成,上面第一次署上了各自的姓名,后来的近六七年学校一直被荒芜的放置着,回去过几次,进不了教室,但透过玻璃窗还能看见最后一期板报和我们的姓名依然在原处。学校啊,它看起来真的老了,没有园丁修剪的草坪看起来像一片荒原,长廊的葡萄藤撑了两三年也渐渐枯萎了,我们的离去,抽干了它最后一丝生气。垂朽枯败,就是如此。

我好像偏题了,只是记忆啊,触动一个点就像打开了大闸,洪流过于奔涌。本来也只是写到哪算哪,写这种随笔我好像一直很放任,以至于现在很少再写,当然也或许是我更喜欢用一种不太明眼的方式表达自己,而随笔的话,太暴露了。

他很年轻,在微信同学群被宣告去世的那位老师。带我们那届的时候大概三十左右,现在算一算,到去年冬天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我不能这么把年龄加到一个十几年未蒙面的人的头上,也想象不出他白了头发多了皱纹的样子,只能记得他很年轻的时候。我的同学说他喜欢盯着好看的女孩看,有节自习课我发现他盯了我一节自习,也盯过别的女孩,这种专注的目光我不喜欢。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夸自己好看。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初一的时候偏科,除了数学刚过及格线其他科目全在百分以上,考完试就没给过我一个笑脸,直到下一次考试数学考了班级第一名才又对着我喜笑颜开。上课走神被他飞来的粉笔砸到,但走神太专注发出了被打扰不耐烦的“啧”声,被同学笑话。他喜欢打篮球,好像打的还不错。班里的同学都怕他,他真的会揍人。没揍过我。班里有传闻说他之前是因为打架,从城里的学校被调到这里来的。分别的时候不记得他有没有难过,也是有的吧,只是我记得太模糊。记忆断断续续的,我甚至不能用几行字来描述他经过我身旁的样子,现在回看,就像两条不同时空的平行线,只能眼见着有过的关联像幻影一样从身侧滑过,任意一个动作都是多余。

他的死亡,与我的生活也绝不会有任何直接关联。抛开这些记忆里的交汇点,我们就像这茫茫世间的两粒细砂,各自在自己身遭度过自己的人生。即使哪一粒消失不见,也跟其他任何消失的沙砾一样平凡。对于逝去的人而言,在世的一切都是无有,能证明他曾经实实在在的在这里走过一遭的,却只有生者的记忆。如果能够选择,他是否又希望被记得呢,我不得而知。于他而言,我的记忆少之又少。

为什么会写下这些,大概啊大概,这些零散的记忆,他的青年,我们的少年,我觉得美好。日光啊,曾经照在这些洋洋洒洒尚不知人间轻重的面庞上,一起美丽过。

死亡,或许不该被难过。而记忆,自有其价值。

尽管如此,还愿各自漂流的人分别安好。

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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