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在楼下已经打了一夜的牌。我还记得我睡着的前几分钟,杨震喊“六万”,然后传来何旭爽朗的笑声以及贾六儿的骂声,我翻了个身,再睁眼天就大亮了,期间没有做梦,也没有起夜,是个难得的好觉。
“你们这一宿多大输赢?”我披上外套拉开房间的窗户向下问。
“瞧不起谁呢,哥哥一人立他们三家,瞧瞧,是不都耷拉脑袋了?”杨震一边摸牌一边斜眼看着我乐。
“可不么,今晚都他妈得输尿炕!可提醒我把电热毯关了,别再电死!”何旭吃牌,然后打了个废张儿。
我拉开房门,顺着铁楼梯往下溜达:“真受不了你们,假装玩儿钱的也那么入戏么?记账那个本儿都快一尺厚了,谁给谁结过钱,还他妈互相吹牛逼呢?”
“方瑞,这屋里五个人,数你最没劲,记账怎么了,这叫字据,谁还没有个窘迫的时候,四条。”
“胡了,这四条打的好啊!还得是曹阳,别人都白费!”贾老六把牌一推,从旁边凳子上拿起账本,在其他三人的名字下面写-10,在自己名字下面写+30。
“行,演戏也得演全套的,假装赢钱也得有个输赢的情绪。不过,我说那个事儿你们抽空想想,咱们几个大小伙子,穷的就剩喘气儿了。”我懒得理他们,把胳膊塞进袖子里要去吃早点。
“滚滚滚,这不还有个loft么,你就是布依族的,我们都是旗人,咱们满族,特满足!”曹阳说。
这间大厂房,是贾老六他爹留给他的,本来是服装厂的仓库,后开厂子倒闭,风风火火干了半辈子服装生产的老贾,就留下这么间仓库,里面关着自己心爱的一条大狼狗。他和我们拜把子老六说,儿子,这地方要动迁了,就都是你娶媳妇钱。
贾六儿问:“要不动迁呢?”
“那就看有没有姑娘乐意跟你了。”老贾说。
随后,贾六就招呼我们几个闲人搬过来住了,那会儿电视正演《奋斗》,他在我们六个的qq群里发消息,说自己得了间loft,欢迎大家来住。所以除了二姐,我们四个都来了。
杨震和何旭常住,我家离仓库不远,一半时间住这一半时间回家,曹阳偶尔来,大部分时间在家。贾六说,一个一个在家闲的跟臭狗屎一样,不如搬出来住,少碍爹妈的眼。但是搬过来有一个最大的障碍,就是那条狗大黑。
怎么弄死大黑,就成了美好生活开端唯一不美好的事儿。它不死,loft就不是loft,只能是仓库,我们也不能算时尚青年,撑死算几个更夫。所以在老贾无暇估计它的时候,我们把它卖给了狗肉馆。然后在门口挖了个坑,把狗肉馆还给我们的骨头扔了进去,狗就入土为安了。
“你们给我挖出来,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大黑,好好的怎么就病死了!”老贾一个月以后回来,第一件事儿就让我们刨狗坟。
“贾叔,咱们都是你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不相信人呢?”何旭有点儿心虚。
“少他妈废话,挖出来,活要见狗死要见尸!你们五个,但凡有一个好饼,我也能相信这事儿,给我挖,不然今晚上都给我滚蛋!”老贾从仓库里拎出来五把铁锹,扔在地上掐着腰看我们。
大黑的尸骨很快就露了出来,贾六赶紧劝他爸:“你看着骨头都出来了,别挖了,太残忍了,爸,太残忍了,我看不下去了。”
“放屁,少跟我在这装人,都躲开,我自己挖!”老贾抢过铁锹三下五除二就把大黑的尸骨尽数挖了出来。
我们互相看了看,庆幸当时机灵把骨头要了回来。
“怎么就剩骨头了!肉呢?”
“贾叔,你说的好像我们吃了没给你留一样!”杨震挠着头,曹阳捂着嘴乐,何旭使劲儿瞪他,示意他别再往那方面说,他却浑然没有察觉。
“贾长龙,肉呢?”老贾阴着脸看着贾六儿。
“那个……”
“火化了。”我赶紧接茬,贾六感激的看向我轻轻的点点头。
“真能编啊,方瑞,你最他妈不是东西,火化了,就差没说埋烈士陵园了。那你说说,这骨头缝里的葱花和香菜是怎么个意思?”我看了一眼地下的骨头,才发现饭店熬狗肉汤的时候放的佐料有一些粘在骨缝之间。
五个人掉头就跑,丢下老贾一个人在门口轮着铁锹破口大骂。
反正狗死了,仓库不再是仓库,是loft了,我们不再是更夫,是新青年了。从此,开始了憧憬已久的loft时尚完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