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级的时候, 班里来了一名转校生。
我记得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早读课,闹哄哄的教室里读英语的、背课文的、抄赶前一天未完成家庭作业的,同学们各具情态。混乱中班主任走进教室,他的后面跟着一个个头很高,微微低着脑袋的男生。老师敲了敲讲桌说:“大家安静一下,这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叫XX。”介绍完名字后,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指了一个座位让新生坐下。几个平日里比较活跃的同学立刻交头接耳的悄悄议论起来,我听见坐在后面的L君搞怪地“嗷”了一声,他同座位的H君则小声地用英语说:“very tall and ……very strong…… ”,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教室“嗡嗡”的读书声中。
估且称新生为Y君吧。
Y君被老师安排在我斜前方一排的座位上。 按说Y君个子很高,目测应该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不应该坐在我的前面,奈何我视力太好,当时班里同学十之八九都戴眼镜,我只能坐在第四排。但Y君没有戴眼镜,为什么他却可以坐在我的前面?要知道我已经好几次要求坐前排被老师拒绝了。我无来由地不高兴,好像Y君惹恼了我一样。我当然不敢埋怨老师,但我却敢在后面怒视Y君的后脑勺。
Y君很沉默,不怎么爱和同学说话,整天一幅冷若冰霜的模样。长相嘛,还算周正,配得上五官端正这个词(当然人人都配得上五官端正这个成语)。他的眼睛不算太大,看人的时候仿佛很茫然,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嘴唇稍厚,据说嘴唇厚的人口拙、比较老实憨厚,这点在Y君身上始终也未得到验证。他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头发,浓密黑亮,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微微上下起伏。当时我们学校里有好几个男生超级无敌帅,Y君远远比不上他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时常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期中考试后,我注意到Y君的成绩排名与我不相上下,物理和化学的成绩比我稍好些,但数学和语文的分数没有我高。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我在心里暗暗腹谤。我注意到自己有些许的兴奋,同时又好像有些许的失望。他的成绩好坏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成绩比我好无非是高考多了个竞争对手,成绩比我差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偏偏对他“另眼相待”?
很快学年运动会到了,绝大多数的女生都围观在那几个超级无敌帅男生的运动项目场地,热情地为他们助威、呐喊,明目张胆且毫不吝啬地渲泻自己的倾慕之情,鲜少有人去旁观Y 君的比赛,原来他也不是运动健将,几乎和我一样是因为必须参加运动会而凑数参加的。
每天放学后,我背着沉重的书包,跟在Y君的后面,默默地走很长很长的路回家。冬季灰暗的天空似乎因为前面有一个晃动的后脑勺而不再那么阴霾。我始终还记得第一次发现他家居然离我家不是太远时我微微雀跃的心情。
直到高三毕业我们考上大学,我都没有和Y君说过一句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说话。 我最好的同学曾经问我:“学校里有那么多男生喜欢你,你有喜欢的人吗?”我脱口而出:“没有”。但我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一刻跳出Y君又高又瘦的背影,还有他的后脑勺和走路时微微跃动的头发。
只是很想找一个人用来喜欢吗?
上大学后,我记得Y 君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我没有回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Y君发生点什么交流,我没有想过要和他说话,更加没有想过要让他或让其他同学知道我曾经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我其实一直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牵动了我的视线,让我的目光在青春的那些枯燥、黯淡岁月里紧紧追随了他那么长时间。
这算是“暗恋”吗?
如果它是“暗恋”的话,为什么这“暗恋”不像其他所有人的暗恋一样想告白,想回应,想修成正果?为什么这“暗恋”它只是存在于我的脑海中而永远不想成为现实的的一部分?但如果它不是“暗恋”,那它又是什么呢?
八月长安在《时间的女儿》中写道:许多人都曾经暗恋过一些人,有些时间格外漫长,像洛枳一样,导致那份纯粹的感情到最后都产生了自我怀疑;有些人则心直口快,短暂地观察和蛰伏之后便放弃,或展开告白追求;有些人爱的男孩像盛淮南,优秀高傲,平易近人却隔着千山万水;有些人爱的男孩,别人怎么都看不出他哪里好,如果说出口恐怕会得到一句“不是吧,你什么眼光”,心里也很清楚他没有那么好,可不知怎么就是放不下……
我知道我自己一定也是“ 有些人”,但我也知道我自己一定也异于“有些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暗恋”,每一份“暗恋”都因某种不可企及的距离,从而使这份“暗恋”或黯然神伤、或愁肠百结,或心中窃喜、或耿耿于怀。
八月长安将洛枳的一场“暗恋”写的荡气回肠,百转千回。而现实中的我们,所有的“暗恋”最终无不消弥于日常的琐碎和现实的一地鸡毛。
但“暗恋”依然存在,因为人总会有所追求,总会被某种特质所吸引,总会向往和探求更加美好的、未知的领域----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默默地喜欢一个人。这件事除了你自己全世界都不知道,这就是“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