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夜深处,大漠里有些寂静,就只有沙子底下的虫蛇来去,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
叶从剑盘腿靠着骆驼,横剑于膝前,胸廓一起一伏,以一种独特的呼吸之法感受着周遭的事物。
身前不过三尺远的细沙里,一条小蛇吞吐着信子,探头探脑,似乎许久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东西,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咬上一口。然而又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注视着,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竖瞳在审视着世间万物。
于是小蛇吐了吐信子,摇摆着身躯向着远方遁走。
过了些许个时辰,天色还是昏暗一片,远在九天之上的玉轮只余一些模糊的影子。空旷辽阔的沙漠里突然由轻及重地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声音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突兀,带着细微的沙土震动,仿佛一道燃着熊熊烈焰的箭扎进了靠着骆驼小憩的剑客脑海。
叶从剑挑了挑眉毛,从入定中醒来,眯着眼睛,极目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凌厉的目光蛰伏着,却又隐含着撕碎夜幕的力量。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依稀看得到是一匹马,还有马背上的人影。
大漠里骑马的可不多见,往来的行人商队多半骑耐力好,慢悠悠的骆驼。
需要用上马匹上好的脚力的,也就只有来去如风,劫掠商客的匪徒了。
叶从剑看着人影慢慢放大,觉得这马背上模糊的黑影也太过臃肿了,稍稍细看了一番,才发现那马背上载着两个人,只不过靠的太近,没有发现。
可能又是沙漠里的匪徒又去哪里掳了人来,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再恶的事情也不遑多见。叶从剑默默想着。
但这与叶从剑无关,他也算不上善人,手中的剑也曾饮过无辜者的血,虽说江湖恩怨江湖了,但是放虎归山再让仇家找麻烦多半是傻子才干的事儿吧。
叶从剑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与人结仇也可能是一碗酒上头的事,剑渴了手痒了,都是理由,但在这茫茫大漠,浪费力气去干什么伸张正义的事儿,恕叶从剑做不出来。
叶从剑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冬衣,哈了口气,然后微眯着眼,仿佛睡去了一般。
马蹄踩过沙子的声音渐渐轻了,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那个远方的来客在叶从剑不远处翻身下了马。
随着几声鞋底与沙子摩擦的声音,这个远方来客渐渐走近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也有人来。”来者骂骂咧咧的几声,走到叶从剑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兄弟眼生的很啊,不是寒方镇这块儿的人吧?”
“从中原来的,听闻漠北刀客在此地,特意来看看。”
“啧啧,闲得蛋疼不是,那漠北刀客什么人物,哪是说见就见的,我叫王猛,在这大漠里跑商的。”这人倒是自来熟,牵着马就在叶从剑身旁坐了下来,“兄弟借我口水喝,路上走得急,就带了一壶水,早给喝秃瓢了。”
叶从剑从行囊里翻了翻,掏出一个水囊丢了过去。
王猛伸手接住,却也不喝,眯着眼,磨蹭了两下上好革子制成的水囊,反手就丢了回来:“这出门在外讨日子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还望兄弟见谅。”
叶从剑不以为意,拿起水囊喝了几口,微微点头向王猛示意,又丢还了回去。
王猛一把抄住,仰着脖子往嘴里灌了几口,抹了抹嘴巴咧嘴一笑:“谢了,兄弟,以后在这块地儿跑,只管报我慕容飞虎的名字。”
“你不是叫王猛吗?”叶从剑和他聊了几句,也是熟稔了起来,开口问道。
“哈哈,这年头出门在外没个化名可不好办事,兄弟看你这身打扮可不是个刚出来混的雉儿啊。”慕容飞虎大笑了几声,嘲弄了叶从剑一番。
“这倒也是。”叶从剑也笑了,“不知这位是?”
叶从剑指了指一旁马背上伏着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下依稀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和之前他猜想的相差不远,大概又是哪户人家的可怜闺女。
“哈哈,刚掳来的婆娘,眉目可秀气,在这地儿可挺少见的。”慕容飞虎咂摸着嘴,眯着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惜是头儿看上的,我可没这福分消受了。”
说来也巧,马背上的姑娘动弹了一下,似乎觉得伏着很不舒服,迷迷糊糊中吸了口冷气,然后又不见动静。
“这么快药效就过去了,这妈了个巴子的鬼王五,净拿些破东西唬老子。”慕容飞虎骂骂咧咧了几句,站起身来。
叶从剑听了这声音却觉得耳熟,像是最近常常在耳边响起过一般。
“飞虎兄,这姑娘是哪儿的人,可是在寒方镇遇上的?”
慕容飞虎一愣:“呃,对,不不不,不是在寒方镇上遇到的,是在一个疙瘩村子里,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叶从剑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看着马背上的人影,继续思索着。
一时之间,两人没有言语,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不多说了,兄弟我还有要紧事办,回头见。”慕容飞虎率先打破了沉静,掸了掸身上的沙尘,朝着马走了过去,只是脚步看上去有些匆忙。
叶从剑微眯着眼,看着慕容飞虎一只脚已经上了马镫,不急不缓地摸出水囊喝了口水,觉得凉透了的身子有些回暖。然后右手放在了剑柄上。
一片黑蒙中,远方的天际即将拂晓,然而那零星的光芒却还未曾照耀到这片土地。
于夜色即将淡去的时候,铿锵的拔剑声惊破了夜幕。
“把这姑娘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