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在工作单位附近的小区租了一间房子，房子里的设施都很齐全，唯独我的房间里就差一组衣柜。

  这是件要紧的事，不然我的衣服放哪呢，问房东为什么没有衣柜，房东说这得我自己买。

  因此我去了一趟百货大楼，里面的衣柜琳琅满目，有宫廷法式的，有古典欧式的，有经典美式的，等等。我一时都挑不过来。

  可能销售员看见了我一副傻站着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她笑脸吟吟地走过来跟我推荐。

  “这个……可以，但……”

  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太ok。”

  我又摇了摇头。

  这一场景一度让我想起了孙悟空去东海龙王那里挑兵器。

  销售员犯难了，她应该是请来了销售经理，一样的笑脸相迎，她拿着平板电脑，热情地在我眼前翻着图片，还给我介绍图片里的衣柜的来历。

  我一连摇了几次头，她任耐心地翻着，直到翻出了最合我心意的衣柜。

  这也是最普通的衣柜，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全身白色，四四方方的像堵墙，在我眼里这就是衣柜，而之前看的都已经属于艺术品的范畴。

  我喜出望外地一直点头，“就是它了，不挑了，就是它了。”

  “这个……暂时没现货，您需要等一段时间。”

  “没关系，我等，只要是它我就愿意等。”这句话仿佛是对衣柜说的。

  一回到家我便开始在房间里神采奕奕地计划衣柜放在哪个地方，我甚至都想把它布置在一进门的玄关，这样我一开门就能看见它。

  睡前我还在幻想着它到来的时刻，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问那个衣柜到了没，别人回复说没那么快，晚上的时候我又打了一通电话，一样的回复令我有些失落，快点到吧，这种等待的日子还在过多久。

  于是我养成了每天打几通电话的习惯，回复都是还没到，请再等几天，我们这边再问问之类的话。

  没有谁能忍受这寂寞，我又去了一趟百货大楼，如果它不来，那我可以去找它，但经理说衣柜到了会第一时间通知我，这句话我听着犯困。

  乖乖，这段时间我简直度日如年。

  我把衣柜的图片看了又看，吃饭时看，上厕所时看，睡前看，走路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只觉得它那么近，又那么远，我想亲手触摸它的每一个棱角，在它每一个抽屉里都填满我的衣物，那种臆想中的欣喜若狂我发疯地渴望把它变成现实。

  当我把这件事以钻牛角尖的形式絮絮叨叨地说给朋友听时，他们并不理解。

  “一个衣柜而已，不至于吧？”

  不过他们告诉我说，可以去别的商场碰碰运气，说不定有个一模一样的。

  我听了进去，并为此奔波了一阵，但这个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商场里都没有那个一模一样的衣柜，甚至我还联系过几个木匠，他们把手机端在手里，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图片里的衣柜，左摇一个头右摇一个头，漫不经心地说：“这……不哪都有吗？”

  “能不能现做一个给我？”我小心翼翼地问。

  “能，但得等一段时间。”

  噢，我现在一听等这个字就等不了了，难道说它不会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直接等着我把它带回家吗？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失眠了，我讨厌失眠。

  白天因为工作我可以短暂地不想它，但一到晚上，夜深人静，我整个人也空了下来，但很快就被衣柜占据，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满满的失落与期待，我开始对期待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好不容易睡着后我会开始做梦，梦里成千上万，遮天蔽日的衣柜在天上如云朵般漂浮。

  老板找我谈话，我说我的房间缺了组衣柜，朋友问我怎么没精打采，我说还是那衣柜的事，经理发来其他衣柜促销的活动，我看都不看，一回到家看着房间里乱七八糟，无处安放的衣物，我的心里只有那组衣柜。

  它重要吗，得到它很重要。

  终于有一天我学会了画画，一张一张，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塞有一幅呼之欲出的衣柜，我用铅笔勾勒出它的线条，我听说过画龙点睛的故事，我希望能成真。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的期待也慢慢被消耗，我快要忘记第一次见到那组衣柜的心情，我总觉得它在故意躲着我，或许因为我太想得到，它反而害怕。

  那个经理再也没联系过我，一年后的某一天我吃完了晚饭，若有所思着什么，于是径直往那个我本不该去的商场走去。

  “噢……噢，我知道这位经理，但她两个月前离职了？”

  “离职？”

  “是的。”

  “那我的衣柜怎么办？”

  “衣柜？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有许多款式的衣柜任您挑选。”

  “我就要那组衣柜！”我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哪组？” 

  看着销售员困惑样子我急得没时间解释了，让她赶紧找来纸跟笔，我娴熟的在纸上画出了那组衣柜。

  “这……就是很普通的衣柜啊…”

  “普通？”我朝她瞪眼，“那你现在给我！”

  “先生……不好意思，不能直接给，得去服务台完成付款手续。”

  “钱我给，你现在就给我看看那组衣柜，四四方方的，纯白色的衣柜！”

  她担惊受怕地拿出手机，我整个人立刻跳了起来，“又是图片，又是图片，我要它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我要能触手可及。”

  我太激动了，误会了她，她只是想拿出手机打电话，当我听到她说这组衣柜有现货吗，大概什么时候到，明天？那好，有位客人需要时我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

  明天，明天什么时候到呢，我倒吸口气，怎么就觉得我一直都是在明天里。

  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难不成我等了一年的事情，那个销售员只用了三分钟解决，难不成之前那些人都在跟我开玩笑，是我太较真了。

  整个人意犹未尽，我明天到底去不去商场跟那组衣柜碰碰面呢。

  在房间里环顾四周，周围乱糟糟的，我确实需要一组衣柜了。

  我干巴巴地盯着当初专门为迎接衣柜到来而空出的位置，心里想着明天终于会被填满了，但没有开心的心情。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沉默着，它们偃旗息鼓，并不知道明天会到来什么。

  好不容易睡着后，我又开始做梦，还是那个旧梦，成千上万，遮天蔽日的衣柜如云朵般在天上漂浮，直到我伸出双手，它们纷纷往我的方向坠落，我突然惊醒…

  醒来后的第一眼我便看向留给衣柜的空位置，这里怎么空了呢，我想着。

  我没有去商场，再就没有提起过那组衣柜的事了，只是把画了很多张的衣柜图片贴在了那空出的位置上，我总认为我有过一组不翼而飞的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