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把这篇结尾了吧，这不是个大众题材，加之文笔受限，没有多少观众；这只是我想写的一段参与生命的故事；牛这种动物，其实非常通人性，懂感情的，它会开心也会伤心，它的眼神会放光也会流泪，它还会愤怒也会使坏。它的一生都在辛苦劳作中度过，不仅如此，她还会不停地产下小牛，而人类把每只小牛都拿去卖钱，等它辛苦一生没法劳动了，甚至还会把它再一次卖给屠宰场，多么残忍可悲的命运！我们可以把猫狗当宠物，但对牛这种一生都在奉献自己的动物，却只有不断利用。大概，因为我们是人类吧，和残忍人类谈感情岂不可笑？

那几年的我，应该是有些瘦骨嶙峋吧，在不断的劳作和配种生育过程中，生育的每个孩子都被无情地卖掉，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被压榨到了一个极限。每当我跑到池塘边喝水时，就可以照见自己那副不再像样的甚至破败般的身体，那倒影里的牛还是我吗？

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瘦骨嶙峋，她看起来没有了生机和活力；她的眼神不再有调皮和神采，而是深潭一样平静哀伤；她的毛发不再有光泽，而是打着结有些枯黄。那还是我吗？！

云黑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是个连家里杀鸡都害怕的女孩子，她对我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每天都尽量细心照顾我，她希望我能够把身体复原好。在她的照顾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确实逐渐在恢复，毕竟每头牛都有求生的本能，都尽力把自己可以活得更好一点点。可好景不长...

有天，云黑兴高采烈拉着我往村外走，迎面碰见的每个人都和她打着招呼，他们的眼神像看着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满是羡慕又有点讨好，他们都七嘴八舌地说着云黑考上了大学的事情。

迎面来了个中年妇女，大概是云黑同学爱晶和她的母亲。她和爱晶眼神迅速地交流了一下，微笑打过招呼，便朝着爱晶母亲说：“阿姨好。”

“小云，听说你考上了重点学校？”

云黑羞涩又自豪地说：“恩，是的。”

妇女满是羡慕地看着：“恭喜你啊，小云，还是你读书厉害，从小就好。我家爱晶和你一个班，同学那么多年，她就不爱读书，没考上。唉...”说完又满是遗憾的叹气，旁边的爱晶低着头羞得满面通红。

“爱晶平常学习也很不错的，每次都是班上前十名，这已经很厉害了。阿姨您就不要怪她了，这次出的题目确实刁钻古怪，也可能这次运气不好没发挥出来。”云黑谦虚地说，爱晶递来感激的眼神。

“谢谢拉小云，阿姨知道你在安慰我，她没考上还不就随她了，我们做父母的尽过力就好，她读得进我们肯定供她读书，她自己读不进那就随她自己混，要不还能怎么办呢？”

云黑没有接话，冲爱晶妈妈笑道：“阿姨，你明天上我家喝酒去，我爸妈到时会来请你们的。”

“好呀好呀，一定过来。”说完他们便交错而过了。

第二天家中很是热闹，既便牛棚和院子隔着一堵墙，我也能清晰地听见里边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那天晚饭大家都吃了很久，等到晚上七八点才慢慢散云，而我肚子已经饿了大半天了。想必他们都已经忙得把我忘了吧，直到晚饭结束，农妇才提着一桶煮好的牛食过来给我，从来没见她这么高兴过，她嘴里哼着小曲，脸上放着红光，周围没人也兀自绽着笑脸。

那些天整个家中都充满着欢乐与安祥，除了风哥哥在外地读书，家中的每个人都笑呵呵的，云黑的眼神更明亮了，一向严厉的男主人脾气也好了不起，那老翁和老太走在路上仿佛也精神了不少。农家，出一个有希望的读书人，是一件多么高兴又骄傲的事情。

那个暑假，云黑每天早上和下午都牵着我去吃草，每天耐心地看着我吃饱，喝足了水再返回家中。有次，她摸着我的头说，她要去外地读书了，以后只能放假才能回来看我，叫我在家里乖乖的听话，吃得饱饱的。我眼睛看着她，一动不动。她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笑着说：“阿蛮，你听懂了吗？”我“哞”了一声，尾巴甩了两甩作为回应。

云黑走了，没人再精心看顾我。农妇每天特别忙碌，大部分都是找块空地，把我拴着，任我啃着没营养的草皮草根。偶尔才有时间牵我出去，也是急匆匆的。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像以前一样吃得心满意足的，但由于时间紧张，也只能吃个七分饱。

在这样的情形下，之前恢复的身体，又日渐消瘦了下来。每半年过去，云黑就从从学校回来一次，每次她都会专门到牛棚来看我，虽然她现在已经不负责放牛了。

第一年，

她问农妇，我为什么瘦了那么多？

农妇说，没时间看我。

云黑说，多给牛吃点好的，他天天干活会累。

第二年，

她问农妇，我为什么肚子有点大？

农妇说，肚子里又怀上了小牛？

她说，虽然有了小牛，可看起来还是有点瘦。再生小牛，能不能留一只在身边养？

农妇说，到时看情况吧。

第三年，

她问农妇，现在牛还耕田吗？

农妇说，现在耕的少了，田被征了七七八八，耕是耕，只是没以前那么多了。

她说，怪不得牛又长好了一点。

第四年，第五年......每年，她都会和农妇来个简短的关于牛的对话。

云黑离开这个家越来越久，村里的牛也越来越少，农民进城务工的越来越多，已经没有多少青壮年在田间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带着老牛，田间的草却一天比一天茂盛，农民也没多少时间锄草，吃草的牛也变少了，于是反而不愁食物。似乎慢慢的，农民开始租用收割和犁田的机器，按亩算钱，效率特别高，再也不用牛一步一步地拉着犁耙了。

村子的外面开始围上了房地产商圈着的围墙，那些都成了待开发的用地，整个农村开始变得越来越不需要牛了。有些老牛，成了老人家的陪伴。

恰好，我也老了...转眼，已经来到这个家十几年了，我已从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牛犊，成了一只货真价实的老牛了。我已经老得不再会怀孕了，这些年，已经忘了自己生了多少只小牛。我已经老得拉不起犁耙，拖不起车了，我顺利地闲了下来。

我有时想，以我的劳苦功高，应该也会像其它老牛一样，得到主人的养老待遇吧？

有一年，云黑又回来了，她已经出落成一个成熟的大姑娘了，浑身透着书卷气，青春四溢。她一如既往地和农妇聊着天，农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说谁家的牛拿去卖了多少钱。云黑黑着脸，冲农妇严肃地说：“妈，你不能打这个主意！”“你不可以卖掉我们家的牛，他跟了我们一辈子，现在老了我们应该给他养老。”农妇一听，愣了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怎么会卖掉呢，好，我们给他养老。”

也许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吧，拥有一个舒适的老年将会是一个多么惬意的事啊！我多么希望自己的一生辛苦可以换来最后的尊严。这一次真的要摆脱做牛的命运了吗？云黑再一次放心地往城市走了。

可没过多久，农妇带来了一个长得极其丑陋又凶恨的男人，他来到牛棚牵过拴我的牛绳，带走了我......他又把我转卖到一个有很多牛的地方，我们一排一排的任之挑选，没两天，便会少几头牛，又会补充几头牛。有时甚至一夜之间，失踪很多头牛。

后面的结局，恕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每个人都有生命终结的一天，每头牛也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是如你所愿，还是非你所愿。我不知该不该欣慰，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还能为这个家赚上2000块钱？是不这样才足够彰显我为牛的忠诚？我的眼泪早已流尽，眼前一黑。

最后的念头，那个视我为朋友的云黑，她会愤怒吧？我的灵魂仿佛穿越回到了那个家，看着云黑气愤激动地怒视农妇：“妈，牛到底哪里去了？”

农妇：“卖给别人了。”

“卖给谁了，卖给别人做什么，他都这么老了，哪里还能耕田？”

“是老了，田是耕不了的。”

“那卖给别人做什么？...你！”

云黑深吸了一口气，“卖了多少钱？”

农妇：“有2千块啊，小云，这个够几个月的开销了。牛也老了，总归是动物，我也想给她养老，可她还是个动物啊！她，是一盘菜啊。”

云黑冷笑：“一盘菜？没错过年时杀鸡我不敢看你说是一盘菜，不用害怕。可现在，牛怎么也是一盘菜呢？她给我们家耕地劳作一辈子，每年还生小牛，这些年卖的小牛都足够我们零用开销了。为什么，你这么狠心还要卖掉她！！！难道，难道，你不知道他这次被卖掉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我走的时候，你答应过给她养老的，你忘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们家就真的差这2000块钱吗？我以后可以赚给你啊，要多少我愿意给。妈妈，我们人都有老的一天。难道我们老了也希望别人这样对待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给阿蛮养老吗！！！妈妈啊....”云黑愤怒地数落着眼前的母亲，稀里哗拉地痛哭起来。

农妇不吭声地看着她这副天真的模样。她或许心想：“这个女儿，从小就心肠太软，看到耍杂技的绕钢筋吞宝剑都心疼得不行，一只鸡一只猫一只狗一头牛，都看这么重。真是读书读傻了，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温情？”

那年的冬天，家家又是张灯结彩迎新年，农妇叹了口气，今年小云说不回来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