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家乡,是太过美好的回忆。
回忆中,是我穿着新买的裙子在家门口的土路上不顾一切地转,看着一朵朵小红花在身边开开合合;是我坐在姑姑的自行车后座上,随着车轮的转动,旁若无人地一起放声歌唱;是每到大年初一,早上在温暖的炕上一睁眼就看得到的装满亲人的屋内升腾起的水汽和翻滚在锅里的白鱼…
离乡十几年,就有十几年高速、铁路上的风雨无阻和严寒酷暑。因为是家乡,因为有想要见到的人,内心没有对漫漫长途的恐惧,只有满满的期待。期待再次听到乡音,期待再次闻到世上只有奶奶一个人才能做出的拌汤香味,期待再次和爷爷在院子里追逐狂笑…那时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疾病、衰老、死亡、物是人非。
再回家乡看到的是平坦的水泥路、便捷的电动车、大家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应该开心,却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不只是恐惧再也喝不到已经失传的拌汤,不只是忧心腿脚不方便的爷爷,不只是伤感最近一次简单到只是比平时多了两道菜的年夜饭。我看到的荒芜冷清在消磨我的回忆,站在时间的洪流中,束手无策的恐惧。
曾经门前汩汩流过地清溪,如今沉寂肮脏。回忆中的一幕幕随着这样的变化,鲜艳的色彩褪去,留下的是悄无声息的庭院和白发老人。
年少的心动,是太过美好的回忆。
回忆中,是他上课时偷偷传来纸条,我遮挡着不让谁偷看的喜悦;是寒冬出操后,我把手放在他帽子下隔着棉服传来的温暖;是被老师的幽默逗笑后,跨越整个教室和我默契对视的笑眼…
情窦初开时的欢喜,无关金钱与性,纯粹得像是冬天飘下的第一片雪花。
记忆里的少年笑得像初春的阳光那样温暖。再次相遇在同学聚会上,他吹嘘着有了一个又一个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身上的市井气息让我不自觉的与他保持两米距离。脑海里的人越走越远,定格在某天放学后黄昏夕阳下,向我挥手告别的他。
回忆里的人留不住,像掌心的流沙,我本不该攥的那么紧。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绝情谷底的小龙女,一如十六年前杨过记忆中她的模样。有的人适合放在回忆里,束之高阁。
太过美好的回忆,还是留在回忆里吧。
可是啊,恋旧这个坏习惯我是改不掉了。我执拗地一次次回到家乡,寻找过去的蛛丝马迹;我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大大小小的纸条,生怕丢失这些我自以为可以回到过去的凭证。回忆和现实的碰撞,把我夹在中间,无力和失望侵袭我的身体,像寒夜的风从领口钻入。
回忆需要用心保护,让回忆留在过去,它就永远是最深处最美好的藏品,属我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