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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顾泽把自己锁在屋里，任凭黑暗渐渐将自己吞噬也不开灯。
他面对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发着呆，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不动。
突然，手机屏亮了，是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
“顾泽，我答应你！”
邮件的全部内容，只有短短的六个字。
顾泽动了动喉结，想竭力咽下眼泪，许久，他轻轻地问:“都答应我了，干嘛还要离开我……”
二
高一那年夏天，下了晚自习的杨修仪刚走出教室就看见顾泽正在教室门口的砖地上撅着屁股点蜡烛，渐渐的，在地上亮起一颗心。
见杨修仪出来了，顾泽手忙脚乱地捧出一束玫瑰，掏出一个扩音喇叭:“杨修仪！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哦——”
“在一起！在一起！”
几个男生拍着手，吹着口哨，在旁边卖力地起哄。
闻声，四层教学楼的脑袋全部探出来看热闹，大呼:“在一起！在一起！”
瞬间，全校炸了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某个当红明星空降南城高中了呢！
杨修仪被这样的场面震撼到了，傻傻地愣在原地。不知被谁从身后推了她一把，杨修仪跌跌撞撞栽了个大跟头，直接扑在顾泽怀里。
于是，大家都以为，杨修仪答应了，吹口哨和欢呼的声音更加响亮！
“你们干嘛呐！”班主任手插着腰站在他们面前，气的鼻子都歪了！
两个高一的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何况，还有那么多学生为他们拍手欢呼！如此轰轰烈烈的场面，自然惊动了校领导。
第二天，杨修仪和顾泽就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里喝茶。
杨修仪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顾泽却抢先一步搂着她的肩膀:“我就是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谁喜欢你了！
杨修仪着急地跟校长解释，结果，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旁边的顾泽解说成了“女孩子害羞”“不好意思”“怕被处分”……
眼看事情被越描越黑，杨修仪索性不再吭声，放弃了最后“证明清白”的机会。
结果，他俩的“光荣事迹”被校园广播深情并茂地讲了三天，杨修仪的班长也被撤职了。
要不是班主任跑到校长办公室力保杨修仪，造成这么坏的影响，她应该回家闭门思过才对。
三
杨修仪质问顾泽:“你为什么害我！”
“因为我真的喜欢你啊。”
“我真的讨厌你！”杨修仪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消失在拐角处。
顾泽呆滞了半天，才缓缓憋出一句:“没关系啊……”
当初，顾泽在优秀学生的合照里见到杨修仪，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的她在一众女同学中出类拔萃地漂亮夺目，如同一朵天上的白云，不染纤尘。
他偷偷关注了这个女孩好久，后来，高二文理分科，听说杨修仪选了文科，顾泽也毫不犹豫选择了文科，如愿以偿地和杨修仪成了同班同学。
这些杨修仪自然是不知道的。开始，她只是觉得顾泽特别不受拘束，不服管理，总是和她作对。
后来，顾泽不仅自己和她作对，还鼓动其他同学一起跟她作对！
杨修仪以为，把他拉进黑名单无视他，当他自觉无趣之时，也就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谁知，顾泽居然唱了这样一出大戏，还把自己也拉下水了……
四
杨修仪住院了。
杨修仪的身体弱，平时不能跑操，不能跳绳，因此从来不上体育课，一遇到剧烈运动之类的事情就会被特殊照顾。
顾泽一推门，就看见病床上的杨修仪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憔悴的小脸儿看不见一丝血色。
半晌，他才嬉皮笑脸地走进去:“班长，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杨修仪惊讶地转过头，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去。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啊。”顾泽坐到杨修仪身边，顺手拿起一个苹果:“我的办法多着呢。”
“别叫我班长了，拜你所赐，我的班长都被撤了。”杨修仪白了顾泽一眼，语气幽怨。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气你，你也不会住院，现在还好好地上学呢……”顾泽把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块喂到杨修仪嘴边，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我的病和你没关系……”杨修仪乖乖张开嘴，嚼着脆甜多汁的苹果。
顾泽找着话题:“你可以喝奶茶吗？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奶茶店，生意特别好。”
“不知道。偶尔喝一次没关系吧……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喝。”
躺在病床上的人，内心总是格外脆弱，听到顾泽关心自己，杨修仪的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好啊！”顾泽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临走时，顾泽回过头:“以后我不会气你了，你也别那么讨厌我。”
杨修仪来不及回答，病房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五
顾泽守在小区门口，见杨修仪走出来，赶紧拦住她:“从今天开始，早晨我接你上学，晚上我送你回家。”
什么？
还没等杨修仪反应过来，她就被抱到自行车的后座上，顾泽打着口哨，“走喽！”
顾泽蹬得飞快，容不得杨修仪跳下自行车去，于是，她就认命地被“专车”送到学校去了。
感受到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之后，杨修仪迅速垂下头，生无可恋地想:“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顾泽凑过来:”你太轻了！从明天开始，我还要监督你吃早饭。”
……
每天早晨，杨修仪都与顾泽乐此不疲地打游击战，但是，每天都会被顾泽成功拦截在自行车上……
这样的游击战一打就是两年。
两年，她习惯了有顾泽的早晨，习惯了顾泽的语气，习惯了顾泽每天笑眯眯的样子。
直到后来，习惯，变成了喜欢。
六
杨修仪郑重地说:“顾泽，如果，我们能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就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顾泽明知故问。
“答应，做你女朋友。”
“现在不就是吗？”顾泽努努嘴，表示抗议。
“现在不算！”
“那上了大学，我重新跟你表白一次，弄得更隆重，更轰动一些！”顾泽飞快地蹬着自行车:“飞喽！——”
杨修仪说，她想读师范。
顾泽揉揉她的脑袋说，那我陪你一起读师范。
杨修仪说，毕业了她想回母校教书。
顾泽笑笑说，那我陪你一起回母校教书。
“顾泽，你后悔吗？”杨修仪停下手中的笔，一本正经地问。
“傻瓜。我怎么会后悔呢？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就是一个流氓混混，在街头聚众斗殴吧……”
那年夏天，顾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南城最好的高中，也是那年夏天，顾泽的父母离了婚。
他们做的最默契的一件事，就是放弃顾泽。顾泽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颓废了好一阵，喝酒，打架，纹身，抽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
杨修仪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姑娘，从见第一面起，就全心全意地喜欢。
因为喜欢她，他不惜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他的世界里，只有杨修仪。他的未来里，也只要杨修仪。
七
顾泽拿到录取通知书，高兴坏了，他想第一时间告诉她“我考上了！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哦！”
在路上，顾泽反反复复练习着说这句话的语气，想象她惊喜的样子。
他丢下自行车，飞奔上楼，按响杨修仪家的门铃。
按了几遍没人应，对门老奶奶告诉顾泽，对面这家的姑娘早晨犯病被送到医院去了。
顾泽马不停蹄赶到医院。
杨修仪躺在病床上，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顾泽……来了？”杨修仪费力地睁开眼睛，吐出这四个字，仿佛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在！我在！”顾泽跪在床头，握着她的手，没出息地哭着鼻子，像是在极力地挽留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举动，他只是心里有一种预感，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顾……泽……我答应……你……”杨修仪断断续续地说着，顾泽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胡乱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抽泣着答应了她一声。
“病人需要休息，你先出去吧。”小护士打断他们。
下午五点，小护士从病房飞奔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群白大褂。
不久，白大褂一个个垂着头走出来，说，他们尽力了……
顾泽的脑袋轰隆一声，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那里。
许久，才流着眼泪叫出声来:“医生，救救她吧！”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杨修仪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他以为，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他，至少，他还有杨修仪。可是现在，连杨修仪也抛下他了！
八
顾泽独自走进母校，校园里的的一草一木，都是当年的样子。
他还能看得到当年在教学楼下捧着玫瑰的自己，和那个面红耳赤的女孩。
还能听得到同学们齐声呼喊:“在一起！在一起！”
他的眼睛噙满了泪水，站在教室门口，仿佛自己还是当年的样子，总觉得杨修仪，下一秒就会从教室里走出来。
她还是会微笑着站在他的身边，问他:“顾泽，你后悔吗？”
顾泽哽咽着回答:“我不后悔……”可他一转身，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老师好。”一个小男生，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你好，我是你们新来的班主任。”顾泽深吸一口气，踏进教室。
“你想要的未来，我来帮你完成。”他抬头望着黑板上方的石英钟，静静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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