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时代·贰·第七章 拜祖先

门的后面是一片黑暗,阳光根本照不进来。

“你们谁带了手机?”楚祥一问。

明文匆匆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他嫌弃看着鞋底,“恶心的血迹!”

有了光亮之后,楚祥看清楚了。“你们快来,血迹满地都是,但…没有尸体。”


“怎么会这样的?”大伟在店屋里打转。

“尸体没有,但这张椅子太吓人了。”明文道。

五人一看,这张椅子可以说是被血浸透了一般,血已经染入了椅子三分,而且他们也发现了所有血迹的来源,都源于这张椅子。

并不是椅子流血,而是死者正是在这里死的。

几人平日看的恐怖片多了去了,凭着天马行空,他们简直在脑海中重温了一遍被害人被绑在椅子上,受尽妖怪折磨致死的场面。如此大面积的血迹,杀害手法该如何残忍。

“一定是割喉!之后再加开膛破肚,那五脏六腑掉出了一地!”明文一边说,一边做出呕吐的模样。

大伟一声冷笑,“我看啊,是一刀刀的折磨,凌迟他三千刀!血肉模糊!”

“最后,妖怪再把被杀人拖走,绕房一周!”小青给了结局。

楚祥听到都傻了,“我说你们心理到底有多黑暗?”

“先出去吧…这里就不要多待了。”正浩觉得后背发凉,先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随后离开。

临走之前,楚祥将门关上,肚子突然就嚎了一声。他仔细一想,今天还没吃任何东西。几人面面相觑,都在摸着肚皮。

明文这个瘦子摸着肚子,“不行…我的热能储备箱不如大伟来的多,再不吃的话会上天的!”

“你什么意思!?”大伟一吼。

楚祥面有难色,“这个村子荒芜已久,就算有杂货店,里头也没有任何食粮。再者,就算真有罐头,你们敢吃吗?”

楚祥这番话不无道理,只是如今果腹成了一大问题,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逃离村子的方法,要是没有足够的体力,恐怕难以支撑在村里的生活。

“这里有河…不如抓鱼吃吧!”小青建议。

楚祥想要反驳,但确实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楚祥、正浩,还有大伟三人在晏海找到了裁缝线和铁线。大伟将铁线捻成了鱼钩,而楚祥和正浩则到附近砍了一枝竹竿。

“鱼饵这东西…我看在河附近的泥土里有!”正浩有些钓鱼的经验。

三人来到河边,果然找到了蚯蚓。在正准备钓鱼的时候,又在河面看到了怪异的现象,那艘舢板船竟然慢慢沉进水里了!

“这船突然沉了…虽然我们来到村子只有一天,但也探出了一个规律。船离开的时候,妖怪就不会出现在村里,可要是船靠岸了……”正浩不把话说完,剩下的半句话,不言而喻。

大伟这时突然一个响指,“这妖怪难道要釜底抽薪!”

楚祥和正浩相视一眼,不明所以。

大伟激动的解释道:“这妖怪把自己的船毁了,不就是把自己后路给断了吗!?如此的心志,怕是要与我们死磕到底!”大伟的解释固然有些牵强,但想起方才老店的血迹,大伟的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在这时,鱼上钩了。

楚祥将鱼竿一收,大伟的眼睛都发光了。

第一只鱼吃下了鱼饵,而下一只则咬住上一只鱼的尾巴,就这样五条鱼串成了一串,被这一条蚯蚓为代价的鱼饵给钓上了,十分诡异。

之后,楚祥将鱼用芭蕉叶捆好,“回去吧!不要在河边多待了。”


鱼是如何被钓上的,三人并没有给明文和小青一个解释,因为实在太奇怪了。那些鱼,楚祥全交给明文到厨房处理去了。明文是潮州籍贯,家里经营着一家餐馆,对于鱼之类的处理,明文是再熟悉不过了。

正浩和大伟继续谈论着鱼的事情,而楚祥则去找小青说说话,他依稀记得小青似乎有话要说,但却被打断了。

“你刚刚好像有话要对我说,是要说什么?”楚祥问道。

“有话要说…有吗…?”小青紧皱眉头,“啊!我要和你说关于小说的事!”

“这本小说有什么问题吗?”楚祥拿来小说,仔细翻阅。

“你这样看,自然看不出什么。你翻到第一章,我刚刚用铅笔圈下了几个重点。”小青一边说着,一边给楚祥翻页。

楚祥读了一下第一章,果然有惊人的发现。第一章被圈起来的几个名词,很显然都与村子有关。“新石村…刘善邦…黄金……”这三个人事物似乎都出现了。

小青看楚祥也发现了蹊跷,接着说:“我后来读了一下后边的故事,发现这里曾经发生过悲剧。”

『刘汉邦是十九世纪南下的客家人,在婆罗洲时,曾经加入也是由客家人组成的兰芳共和国。无奈,兰芳后期势力渐弱,又遭到荷兰人的攻击,刘善邦与一众兄弟只得离开兰芳,转到石隆门。

后来,他在帽山发现了金矿,于是便带着兄弟们建立起了义兴公司,后改成为十二公司,于帽山等多地建设矿场。当时的砂劳越由一名白人拉惹詹姆士·布鲁克统治,基于王朝初建,因此他选择与十二公司保持良好关系,暗中立约分治。

许久之后,詹姆士怀疑十二公司少交人头税,开始针对十二公司。由于种种压迫,几千名华工在刘善邦的带领下起义。起初,刘善邦攻其不备,占领了古晋,但却让詹姆士逃脱。

詹姆士在逃亡中得到马来土酋的协助,并成功于自己的外甥会师。两人在重整旗鼓之后,发兵攻打古晋。但刘善邦坚守阵地,以致两人久攻不下。虽然刘善邦未被击退,但也因此实力大损,一昧僵持亦非长久之计。

詹姆士使计,派使者诱骗刘善邦谈和。刘善邦得知之后大喜,召众人饮酒庆祝。当晚,刘善邦喝的酩酊大醉,而詹姆士此刻突然进攻!刘善邦等人大乱阵脚,最终刘善邦被杀。』

这一则被记在小说里的历史虽然可以通过各种管道找到,但其中的一些奇闻异事却是找不到的。

“这小说里头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刘善邦的黄金。”小青低沉的语气,令这件事添了几分怪异。


当初刘善邦战败之后,詹姆士很快的就对当地的华人族群进行大屠杀,无论老少妇孺,一个不留!有一群华人逃到了山洞中,詹姆士命人在洞口起火,里头的人无人生还。

在后来的大屠杀中,无数华人被杀,抛尸荒野。尸体腐烂之后,恶臭味十分之重,也因此,石隆门在马来语的名字叫作BAU(音译:把务),寓意为恶臭之地。

但根据小说中的情节,有人从山洞中成功逃脱。不仅如此,他还回到帽山,拿走了刘善邦生前开采出来的黄金,不让詹姆士等人拿走。这个人带着黄金隐居在森林许久,并和当地比达友土著养育一子,将守护黄金的使命传承下去。

“我明白了,那场屠杀不久之后,时局逐渐安稳,陆陆续续的移民又再次南来并且在境内建了不少村落,那人的后代离开了森林,带着黄金融入到新移民的群体当中。”楚祥恍然大悟。

新石村就在石隆门境内,而且地处偏僻,算是“山芭”①地方,再加上大伟找到了黄金,村内又有刘善邦的庙宇。如此一来,新石村可能是藏匿黄金的地点!

小青点头认同,“小说里不少内容我还没有仔细去看,可能还能发现什么细节。不过…楚祥,你以后必须认真看看这本小说。”

楚祥不明白,“为什么?”

“这小说写的是你家族南来打拼发迹的历史,你真该看看。”小青合上小说,将小说推给了楚祥。

楚祥接过小说之后,思绪停顿了许久,“我会的。”


楚祥此刻手中有两本书,一本是自家家族的历史,而另外一本则是从庙里拿回来的庙志。家族的历史还有关于新石村背后的秘密已经揭开了一部分,接下来便是那本庙志了。

“后人为了纪念刘善邦的义举,主动为其筹建一座庙宇,以作神供奉。新石村曾遭杀戮之事,怨灵徘徊,曾经一度邪灵作祟,扰乱村民。村长带人真诚祭拜刘善邦,以求平安。村子以三牲五果祭拜,暗夜得刘善邦托梦,得授镇妖之计。”

“暗修栈道,庙门永闭。”

楚祥读了一部分之后,对“庙门永闭”四个字感触颇多。他看了正浩一眼,眼中尽显绝望。正浩被他这么一看,心里也觉得慌,于是就走过来一看。

看完之后,两人面色青。

“庙门永闭,这座庙该不会就是……”正浩的心跳加速,嘴唇失色。

楚祥摇头,“惨了!”

庙门被他们一开之后,船就沉了,还发生了毫无头绪的血案,这难道就是妖怪给他们的警告?

“香喷喷的烤鱼来咯!”明文这时拿着烤好的鱼出来,给大家伙每人平分一条。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唯独楚祥和正浩两人一口也吃不下。

“各位……有话想说。”楚祥将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说了出来,包括庙门和妖怪的事。

听完之后,他们也放下了烤鱼。

“我去!这下就刺激了!”大伟惊叫。

明文被呛到咳了几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行了!不能再惧怕了!书里说有镇妖之计,那就说那妖也有弱点!我们要就义!”正浩一吼,众人附和。

正在大家都在鬼哭狼嚎的时候,殊不知天色又暗了。

“赶紧吃!才有力气打妖!”小青带头吃起了烤鱼,几人纷纷开始狼吞虎咽。

在吃完之后,按照计划跑到二楼,每人手中一件称手的兵器。

“推开窗户,我们同那妖孽宣战!我看它体态臃肿,必定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大伟拿着木棍,一手推开窗户。

不知为何,大家士气高涨,大有放手一搏之意。

妖怪不负众望的出现了,只是又是一件怪事。

“这不是那只妖怪…”小青看出了蹊跷。

服饰一样,但唯独体态和面容变了。

“这只的体型瘦弱,而且表情和上一次遇见的十分不同,这一只的双眼跟两个月牙一样,面带笑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楚祥打量一下后发现这只妖怪似乎很虚弱。

正浩则说:“他手里没有武器,要不…我们下去打它?”

“虽然这个剧情真的有点离谱和好笑,不像电视剧,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大伟摩拳擦掌,早就按捺不住了。

“杀!!!为石角的荣誉而战!”

呼喊着口号,五人一路杀到楼下,冲到了离妖怪三四米的对面。妖怪也顿住了脚步,歪着脖子看着五人,而五人也排成一列,楚祥站在正重间。

“我的脚有点抖……”明文拿着铁棍,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内心其实快崩溃了。

“上!”


“真是没想到这个妖怪那么不堪一击!”正浩从晏海店铺里头的储物室找到了粗大的铁链。“这个应该可以了。”

楚祥催他,“快拿来!这东西必须五花大绑才行!”

方才五人对妖怪动手了。大伟一棍往头一砸,妖怪就倒地了,但是表情完全没有变动,像是一张面具在脸上一样。

几人合力,很快就将妖怪绑在一张椅子上。

“这真的不是面具…”小青扯了妖怪的面几下,“好冷!”扯完之后,她觉得妖怪一点热度都没有。

“别说话,他动了。”明文突然往后一退。

妖怪渐渐苏醒,它发觉自己已经被绑在椅子上,左右挣扎。五人看着这情景,一句话都不敢说,深怕妖怪突然攻击他们。

这时,妖怪突然盯着他们看,盯了好久,盯得他们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个表情不变,月牙眼睛笑靥的妖怪一直看着自己,无论是谁也会觉得害怕。

“拜祖先…拜祖先…拜祖先……”妖怪口中呢喃。

明文挠头,“我怎么听不懂?”

楚祥为他翻译这句话,“这是客家话,意思就是拜祖先。”

五人当中,除明文是潮州人以外,其余人皆是客家人。其中,楚祥和正浩的家族都是新石村迁出来的。

妖怪一直在重复呢喃这句话,楚祥尝试和它沟通,但它依旧只会说这句话,这让五人都觉得头疼。

正浩这时突然往店里的一个方向走去,“我看到了样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正浩走到店里柜台的后面,他们才发现柜台后面一直有个供奉神台。正浩在神台查看了一番,拿了一样东西,筊。

“这个东西不是问神的吗?”小青说。

正浩耸耸肩,“试试看吧!”

筊,由两个月牙形的木器组成,有阴阳两面,阳面为平面,阴面为凸面。使筊之时,用心问,言不出口,随后掷之地。若两个筊一个阳面,一个阴面,便是鬼神应允了此事之意,称之为圣筊。

要是两个阳面,为笑筊,意为神明不解或需思虑一番。若是两个阴面,为无筊或怒筊,意为神明大怒与否定之意。

正浩握住筊,心里问了是否要拜祖先,在拜了三下神台之后,将筊扔出。

咔…咔……咔

筊在地上跳了几下,最后是一个阳面,一个阴面,鬼神应允了!

“拜祖先…三牲五果香烛金纸……三牲五果香烛金纸……”妖怪圣筊出现的那一刻,突然说出了不一样的话,这次还是只有明文听不懂。

“三个牲口…五种水果,还有香枝蜡烛和金纸,这些现在去哪里找啊……”大伟眉头紧皱,束手无策。

他怨着,偏偏出了个圣筊!这下要是没把事办好,可是对鬼神的不敬!

正在大家都绞尽脑汁之时,楚祥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刘善邦庙!”

①山芭,南洋华人方言词汇,意:指偏僻的地方或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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