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锁着眉。
令熊从后视镜中看见他的脸。
“林先生?林国栋?”
“嗯?”他惊醒过来,“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去海边?”
“哦,我今天有事,改天吧。”
“哦。”
哪有什么事?只是他不能面对而已。去海边,拖手、踏浪、吹海风、谈恋爱吗?
她推门下车,他也下来送她。两个人站在门口路边不知说些什么,一辆机车从身边飞驰而过。
“小心!”她一把拉住神思恍惚的他,“想什么呢你?”
想什么,只是在想,她拉住自己的手不要再放开。她忘了也好,最好再也不要想起,那么,自己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没什么,大概昨晚没睡好。”
“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明天还能再见,难道不幸福吗?金天,我还是要努力幸福下去的。
吃完晚饭,令熊把阿欣叫到房间。
“阿欣,跟我说说你师父好吗?”
“妈咪?”
“没事,妈咪很好。”
阮清欣压抑了数年的不平,终于找到机会宣泄。她从易兆风将自己从越南带回说起,那个白天教她练武,晚上为她盖被的师父,那个心心念念着令熊的师父,一次次的以身犯险,一次次的忧欢与共,他为令熊流过的血受过的伤……她说起菁桐那晚,没有麻药,她生生用手挖出的子弹;她说起从停车场拖去医院,他全身的血流了一半,心脏骤停了三次;她说起火灾之后令熊毫发无伤,他却被整块烧熔的天花板砸到背上……
像个故事。出生入死的一点孤忠,仿佛每一部喋血街头的江湖片。只是这说书人自己也入了戏,说着说着就哇哇大哭起来。
“妈咪,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师父也很苦,他也是不得已的。师父他真的很爱你。”
令熊想起自己身上的伤痕,想起那天自己玩笑似的那句话:“看来你的保镖做得也不是那么好呀?”也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是怎样的伤痕累累,难怪头发白得那么早。
她抽出纸巾递给阿欣,“别哭了,我不怪他。”
“真的?”阿欣破啼为笑。
“不要告诉别人我问过你这些。”
“只要妈咪再不离开师父,叫我做什么都行。”
阿欣真是傻的,都没有再在一起,又说什么再不离开。
明天,是明天了。
“林国栋,今天不开车,我们走走。”
“你们俩出去散步呀?中午来我家吃饭啊!”陈太太从厨房探出头来。
“林国栋,这几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人生还有另外一种过法。”她走到与他并肩位置,“你看,没有令氏,没有工作,我现在这样也不差。”
“嗯。”
“就像重新活过一次,该放下的,由不得你不放下。”
要他放下什么?他停滞了脚步。
她回头冲他笑笑,“不是。我是说,三十年的旧账,你欠我或者我欠你,既然我都忘了,你也从今不要再提。就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知道他悄悄牵过来的手是不是同意。
当然,他们也没逃过好客的陈太太。
她坐在电脑前,搜索令氏数十年各种报道。易兆风,一个司机、保镖、私人助理的名字怎可与她并列?她只是在一张张新闻照片里看到他陪伴在自己身边,间或露半张脸。林国栋的新闻倒是不少的,从卧底英豪到警界大热人选,从火场舍身到毅然辞职,这个名字倒是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当然,一个代言人而已,找谁不行?警界向来不缺的就是人才。
她去书房翻找留存的一些公司资料,又找到了他工工整整字迹的安保方案、现场图纸,真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将他给忘了?看来,无情的人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