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头根还乡
黎青屏
鸡头根，中草药两味，地下块根茎，形状酷似鸡头。喙，眼，耳，颈跟真鸡一模一样，所以人都叫鸡头根。其实它们的学名白的叫白芨，黄的叫黄精。本来田间地头都有生长，中医先生动不动挖出一些，蒸一蒸，晾干了入药。只是遭了年馑饥荒，人们挖了煮熟吃，吃得少，充饥；吃得多，头晕，眼花，恶心，瞌睡。清朝光绪三年，大饥荒，被人们挖得几乎尽净。只在坟头莹池略有藏匿。后来，不管咋样繁衍生息，都再也没有壮大起来。
民国十八年，遭旱年，大饥荒。这时候陇海铁路已横贯东西，越境穿过，村北二千米处设四等小站。可怜隐藏在坟头莹池间那点少得可怜的鸡头根们被全部挖出来，人们煮了，自己吃，还拿到小站上卖给东来西往的旅人，换些零碎小钱。
眼睁睁看着就这样叫鸡头根们绝种吗？老奶奶出面阻挡了，爷爷把就要下锅的最后的白芨黄精各一枚又埋回祖茔里。就这么两枚鸡头根在祖茔里苟延残喘，又繁殖出些子孙来。不料想，杀猪的黑屠户发现了，一股脑儿掘了出来。这时候已不是荒年，黑屠户纯粹是恶作剧。幸亏奶奶发现及时，寻上黑屠户家门，严正交涉。黑屠户不得己，又一股脑儿种回祖茔里。本来这件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谁知黑屠户娶了朱寡妇，朱寡妇记性太好，都二十数年过去了，还念念不忘。“四清”工作队进村，给他们带来了报复的机会。朱寡妇反反复复，叨叨咕咕，和黒屠户一起告到工作队。经工作队一发挥，好呀，埋藏鸡头根，营建封建祖茔。一只活生生的封建迷信的靶牌竖起来了。黑屠户和朱寡妇领头，一杆人闯进祖茔，顺翻三遍倒翻三遍，鸡头根被全部采挖尽净，上缴工作队，在群众会上焚烧成炭。人们再也见不到鸡头根了，娃娃们更不知道鸡头根为何物。
黑屠户和朱寡妇算是出了恶气。
到了晚年，黑屠户落下咳血症，朱寡妇得了肺病，咳嗽，舌焦，口干渴。中医先生给他们开了处方，连连哀叹。一个方上缺白芨，一个方上缺黄精。直到死去，他们都没用上白芨黄精。
坟头莹池长鸡头根咋就成了封建迷信呢?爹想不通，一直耿耿于怀，却又毫无办法。做梦都想重新种上。可是，他不敢，也无处采种。
一场绿色革命席地卷来，大片农田退耕还林。你采集野生药材，种植了血参，柴胡，黄芩，防风，牡丹，木瓜，二花等等。凡能适应生长，应有尽有，先后都成活了。你摸索出一些它们生存繁衍的经验来。你感到十分地欣慰，说种药材的林地是你们家的百草园，又跋涉数十里远上屏山，钻进密林，采回白芨黄精，种进你家百草园里，圆了爹的梦。
你说鸡头根还乡了，天下太平了。从此，不会再有年馑饥荒；也不会再瞎折腾了。
200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