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宫人们收拾内殿的时候总能收拾出一些带血的鱼鳞。起初,还想着要告知陛下。
不过被小枫姑娘给瞒了下来。
按照她比划的意思,大、大约是,换皮了?
一旦接受了她非人的设定,有这种操作也不足为奇。
见宫人们果真去各忙各的了,少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暗暗地搓了搓自己已经开始腐烂的胳膊,竟也不觉得疼。
大概,脚下传来的痛,已经让她感到麻木了吧。
“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啊?”
她一转头,就看见了小太子暗戳戳地往灌木丛边上一站,她刚刚竟然没有察觉到。
小太子自然是知道她不会说话,忽然福至心灵地说道:“你该不会是生冻疮了吧?好惨啊……这个给你用吧,是我母……珞熙姑姑给我的,效果顶好的。”
语毕,塞了一盒药膏给她,然后一抹烟似地溜走了。
夕阳里,小太子跑远了的身影似乎与另一名少女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小枫,小枫……
少女孤零零地呆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小枫,小五……是谁?”
久未开口的嗓音里充斥着满满的困惑不解,她的灵魂与肉体渐渐展开厮杀,一股清气直冲脑门而去——
“我……是谁?”
是忘川的一尾鲛人,还是早已死去多年的一抹孤魂野鬼?
陛下最近很忙,处理完政事回到含元殿时已然是深夜了。
然而殿内依然灯火通明,宫人们已退了下去,仅剩下红衣少女端坐在桌案前,认认真真地挑着烛花。
“管它做甚,”皇帝无比熟练地将少女揽入怀中,拦腰抱起向床塌方向健步走去,“你是在等我吗?”
她微微颔首。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塌上,不过迟迟不肯松开怀抱,还凑过头来在她的脖颈间仔细地闻了闻,“最近涂什么了?这么香!”
皇帝的话让她想起来了那被挖了大半盒的脂粉膏,全用来修饰在她的伤口上了。
不由得抿了抿唇角,有些紧张。
“可惜了你还不能说话,不然……”
不然,他还想听她说什么呢?
无论是欢喜,亦或是深爱,她都已注定无法开口了啊!
少女蓦地亲上了他的嘴唇。
灯花“噼啪”一闪,骤然熄灭。
莹白色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撒满了整个大殿。
一如年少初次心动时的模样。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如同大梦一场。
梦醒时,含元殿内只剩下了皇帝一人而已。
“小枫!小枫!”这一幕一如十三年前的那晚,他发了疯似的寻找她,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陛下!”时恩给他跪下了,“皇后殿下早在十三年前便死了!”
皇帝大怒之下一脚便踹开了他,“你胡说!她没有死!”
随即他便头疼得跌坐在了地上,只是口中还在喃喃自语道:“小枫,小枫到底去哪儿了呢?”
时恩默默望向殿外的太液池,繁花已衰,仅剩这一池的残荷,还有逐渐归于寂静的涟漪。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此去蓬山,一万重。
“你说,你就是天神?”小枫挠着脑袋,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回到了忘川。
面前的卷胡子老大爷怎么看怎么平常啊。
就……很普通的一个老人形象啊!
他却说自己是天神!
“您是在开玩笑的吧……”
老者笑而不语。
“我为什么又被困在这里了呀?”小枫困惑着问道:“难不成,我又要做一条鱼?”
“非也非也,本天神怎么会亏待自家最虔诚的信徒呢?”老者捏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什么稀世奇珍似的,“有人同本天神做了一笔交易,本天神自然是要将你同他一并送到个好去处的。”
“交易?我怎么……”就又成交易了!还不等她把话问清楚了,老者就颇不耐烦地一脚将她踹下了忘川。
“去吧!且记得,到时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切不可失了咱们西凉子民的气魄——”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一名高鼻深目的僧人自万佛寺内的高台上睁开了双眼,“呵,这天神还是个急性子。”
“都谈妥当了?”
“妥了,陛下,贫僧也该送您回去了。”
皇帝陛下孤注一掷。
西域妖僧兴风作浪。
却共同促成了一桩奇事——
轮回,史无前例的一场轮回。
静安(永宁出家后的道号)见到娑婆寐的时侯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按传说,这人该有两百多岁了吧?怎地如此年轻!
“施主是来,听佛法的?”
“不,我信道的。”
“那你为何而来?”
“我就是好奇,好奇五哥他到底和天神做了什么交易。”
“不可说,总之,不是坏事。”
陛下以万乘之国许之,拱手相让与西凉血脉,试问守护了西凉千年的天神怎能不为之心动?
只不过……西凉九公主的血脉,不也是西凉血脉吗?
神这一次可真是算不过人心啊。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替我五哥做事呢?”
“做皇帝的,走的是修罗道。而我,渡的便是修罗。”
“即使是死了也没关系吗?”
“佛法无边,普渡众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