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又叫来一个伙计,两个人合力把信之往内厢里挪。正吃力的下楼梯,突然被一个人给双手拦住了,“侬啥银啊。”跑堂的问。
“咦,信之,信之。”那个人喊着,“这不是程信之么。”
“你认识啊。”
“是认识,他一个人么。”那人问。
“是的,喝醉了钱还没付呢。”跑堂的说。
“交给我了,没事了,你们帮我还抬到原来的地方。”那人说。
“哎呦,这作孽哟,刚抬下去,又要抬上来。”另一个伙计不大乐意了。
那人从口袋掏出两个银元来递给他们。两人乐颠颠的接过钱把信之又抬回包厢内。
桌子上的狼藉已被清理干净。
“你们这儿有电话么。”那人问。
“没有,不过我们知道他住和平饭店的。”伙计说。
“这就好办了。”那人自语。“没你们事了,去忙吧。”
伙计退了出去。
那人把信之安置在靠墙的那边,让他伏在桌面上。
“哦,回来。”那人说。“我点菜,两个人的,再来壶酒,菜要好别替我省钱。”
信之醉伏在饭店的酒桌上,知道有人在帮他,却无力搭理,只得埋头呼呼大睡。
“苦命的男人哟。”那人先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信之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中午,太阳光从玻璃直射进来,晃的眼睛都睁不开。
“郭劼,郭劼,水。”信之嘴里含混的喊着。
外厅的人站起来,从茶壶里倒了杯热茶,走过去。信之半眯着眼看身影不像郭劼,立马清醒了八成,“若廉,怎么是你!”信之一下站起来,看到他实在是意外之喜。
潘若廉是潘雪颜的堂哥,潘家在湖州是做纺织生意的,这些年纺织生意发展的很好,还在上海置了工厂。
“你来上海也不通知我,这么见外么。”潘若廉递过去茶杯,“是无颜面对你的老岳丈,还是内疚。”
信之喝下茶水,沉默了,屋子里的低气压,谁都想调节下,可是谁都不想先开口。
雪颜当得起这份思念。
信之重又躺回床上。潘若廉无法,只得坐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叔叔在上海,要不要见一见。”若廉问。
信之手掩在额头了,晃了晃。
“不想见,还是不敢见。”若廉问,“总这样躲避不是办法,除非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信之默不着声,双手覆在脸上,轻轻的抽泣。
“唉,别说你,就是身为堂哥,我也放不下,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说没就没了。”若廉哀伤的躺在床边的沙发上。
屋子里静静的低泣和钟声,日光的偏移,十二点了。
“郭劼呢,跟着你的郭劼呢?”若廉问。
“我让他先回去了。”信之无力的说。
“那你一个人来干么。”若廉问。
“父亲身体不好,一直咳嗽,大夫说得了痨症。”信之说。
“程伯伯得了肺痨?”若廉有些吃惊,“来上海倒是对的,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先过来看看。”信之渐渐平静下来。
“年也近了,你就别回去,跟我一起过年。”若廉说。
“不了,我还是回去。”信之拒绝了,“本来是想让父亲年前过来的,但是家里人多事多,走不开。”
“怎么,你打算续弦了。”若廉声音沉了下来。
“是大哥。”信之说。
“你们程家就是想孙子,想媳妇,想孙子,想媳妇。”若廉说。
信之从床上起来,往洗漱间走,“随你怎么想。”说完把门一关。
“得了,你好了,我也可以走了,我家还在那里,顺便说下,我叔叔也在上海安家了,你敢不敢见。”若廉取笑信之,往门口走。
洗漱间的门突然开了,信之正在刷牙,拿着漱口杯朝若廉身上泼过去,若廉吓得赶紧飞奔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