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听见“水果”这个词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是在上幼儿园时，上小学一年级的前一年才听到这个词汇的。
当时，我所就读的幼儿园有一段时间里在午餐前供应营养水果。
“水果”……
我便是在这时第一次听见了这个词汇。
我想着这一定是什么很好吃的东西。
你听听！
水果！
多么美妙的发音。
我当时认为它一定是种水分充沛，一口咬下去口感如水流冲击舌尖般舒爽的食物。
我期待着它的美味。
接着，当幼儿园老师端上一盘切好的苹果的时候，我囧了。
这就是水果啊？！
我皱着眉头看那白色的，硬硬的果肉。心情一落千丈。
一点水都没有，也不软……一点也没有“水果”的样子。
对于苹果，我还是认识的，甚至到了已经有阴影的地步。
老师口中的“水果”和平日里奶奶说着“有营养”逼迫我吃的苹果一模一样，它的味道我实在是不喜欢，甚至到了讨厌的地步，若非是受奶奶所迫，恐怕我至今都不可能尝过苹果的味道……
不管我当时思绪复杂，也没人惦记我是何种感受，老师已经开始一个个地发放“水果”。
我看着放在手心里的小小果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同龄人都把一个个苹果送入口中，我也准备尝试一下：说不定和我以前吃的苹果有什么不同，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玄乎……
小咬一口……
顿时我所以的五官似乎都拧在了一起！
我实在是太天真，手中的苹果就是苹果，和我以往吃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下可怎么办？
我小时候是个挺撅的孩子，对于不喜欢吃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去吃的，被家里人逼迫吃时是例外，我并没有因此妥协，把它们归入喜欢的范围里面，反而更加讨厌了！
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
况且现在是在学校，家里人又不在身边，没有人强迫我更不可能吃了。
可是不吃怎么办？
丢掉？
不行。
会被老师批评的。
放进书包里偷带出去怎样？
又太脏了，也不行。
还是把它送给同学？
这更不可能，在当时的我的人际交往能力就已经是个悲剧，不可能有可以赠送的对象。况且即使我有我也不一定会这样做，毕竟在小时候的我看来，这可不是送什么礼物，而是像托付一件工作一样，让我不好意思……
结果最终我只能把它放进自己胃里去……
我味同嚼蜡地吃着苹果，在不越过自己的底线的同时尽量啃出不会被老师视作浪费的体积，把剩余的部分全部丢掉。
但即使这样仍不能改变我吃了很多苹果的事实，嘴里的味道让我厌烦，感觉肚子乱糟糟的，结果这天下午我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好过。
总而言之，我讨厌死苹果了！
但噩梦没有就此结束……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每天都有苹果。
我每天都如与恶魔作斗争一样的吃着苹果，然后乱糟糟的度过一个下午，回到家还时不时地被奶奶逼着吃上一口！这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是如地狱一般。
2
而就在这地狱般的日子继续着的某一天里，在吃饭的我偶然看见奶奶在用一次性塑料装食物，打结带走……我顿时有了一个好主意。
于是自那以后，我每天去学校前除了洗脸吃饭又多了一项工作：往书包里放一个塑料袋子，以用来装苹果偷偷带走回家处理掉。
这实在是一个简单且实用的方法，可惜我小时候脑容量有限，脑子里除了动画就是动画，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在有了这地狱般的每一天后更是没有余力去想其他事，能想到这一主意真是偶然中的偶然……
嘛，总之，在我采用了这一方法后，这地狱般的日子终于也是到头了，我不用再硬着眉头吃苹果了。
每天中午，到了吃饭时间，我都会用从家里带来的袋子将分发的苹果大包带回家处理掉。
虽然有点浪费，但和我幼小的心灵比起来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我就这样子过着偷藏苹果后处理掉的日子，虽然心中有些罪恶感，不过还好。
当然，这件事是对家里人保密的。毕竟要是说出来绝对会被骂的吧。
时间仍在不断流逝……
3
后来，有一次下午放学。
我背着书包，里面放着打包好的苹果，坐着老妈驾来的摩托回家，中途，因为老妈有些事情，拐去了一趟杂货店。
我只好站在摩托车旁边，在外面等着妈妈买好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乞丐走了过来。
穿着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的一个人，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他走过来明显是要钱的，但他实在是找错了对象，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钱？
不，说不定也可能是他觉得只有小孩子才更容易要到钱……这种想法恐怕不奇怪吧。
我站在那苦恼着，思考着手里有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东西。
我很快就想到了放在书包里的那一半个苹果，马上将把它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他缓缓地接过，张开嘴：“啊……啊……”地发出了什么声音，又对着我点了点头，似是表达谢意。然后拿起苹果，就那样坐在路边啃了起来。
他啃得很用力，很细心，一小半个苹果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果核边的那一小点儿果肉都要琢磨半天，我吃肉都吃得比他认真。
我完全看呆了。
妈妈这时刚好完东西出来，看见我这样，问我在做什么。
我指着乞丐跟她解释了一番……然后就被打了。
当然不是真打，只是象征性地轻拍一下。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偷藏苹果的事暴露了。
妈妈唠唠叨叨地把我数落了一番，一个苹果要多少钱呀，苹果多珍贵多有营养呀，不能随便给别人呀……这些说个不停，坐在摩托上回家时也是说个不休。
但我坐在车后面脑子想的却是别的事。
我在想那个乞丐，想他啃苹果的模样……
对他来说，一个苹果一定是无比珍贵的吧？即使是半个也是种奢华品……
对我来说呢？
我随随便便就把苹果扔掉了。殊不知自己扔掉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是何其珍贵之物，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指我这样的吧？
我猛地感到一股强烈的罪恶感，虽然之前也有过，但从未像今天这么强烈过，就好像一直堆积在体内的东西一口气喷发了出来一样。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我开始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罪过，多么的充满错误……我想要去弥补这一切。
于是，在第二天，我没有在书包里放塑料袋就去了学校——我决定去克服自己的坏习惯，不再做出这么浪费的行为了。
这天中午，我拿过老师分发好的苹果，我开始正视起它来，就像在看着必须跨过高墙一样看着它。
今天可没有袋子可以供我偷藏苹果了，自己已然没有退路，只能不断向前！
一大口咬下去！
我把苹果肉放在嘴里使劲嚼着，想在它发出味道之前吞下，但是马上就苦了脸。
苹果的酸味很快就开始扩散开来，是我无法忍受的味道，而且还是一下子这么多！我快要吐了！
但毕竟不能真吐，把老师引来就麻烦了。我只能一点一点地把嘴里的苹果嚼烂，然后咽下。
实在是地狱般的感受。
我看着手里剩下的苹果，刚才坚定无比的决心顷刻间崩溃。
拿袋子把它装走吧……惨，今天没有带。
我坐在自己位子上欲哭无泪，望着剩余的果肉。
最终，我只能像一开始那样，一点一点地，缓慢地把苹果放入肚中，在不触碰自己底线的前提下咬着。
果然明天还是拿个袋子来吧……
我嚼着果肉哭丧着脸想着。
人要马上改变什么，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人的感情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它可以一下子喷得很高，但也终究会熄灭下来，能够让这火山持续喷发的人实在是少有，不过也终究会有平息下来的一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