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生结婚多年,日子过得四平八稳,时不时也一地鸡毛,我天性中的叛逆与桀骜在无数场争吵中慢慢蛰伏去,估计再过些时日,怕是像冬眠的熊,叫都叫不醒。也不是全没好处,比方说,性子平和了,忍耐力显著增加。
陈生是个直男,到没到癌,没比较也不好武断。就是感觉挺缺抚慰,嘴拙也罢,纪念日也无,小礼物都省作生活费;所以说做人还是该诚实点,万不可一开始就对着这类型的男人假客套,结果被对方当了真,还觉得顺了你的授意,回头那句谢仍是不应少的。
但我总归是个女人,又自认俗不可耐,虽不当文青很多年,也还残余一丝念想。于是,总免不了回忆起我俩那件最浪漫的事。
那时该是秋寒渐浓。逢节我总要离开大都市,回到父母身边去。当时不明白心情该不该惴惴的,因为临行前给“追得我火热”的陈生,兜头倒了盆冷水——我几乎被前度哄得回心转意。
陈生其实给人印象不错,关系简单、工作稳定、待人周到,是个谈对象的好人选。就是相处起来太相敬如宾——追求的婚后形态放在“恋爱”时,错乱了顺序和心态,总让人觉得处处露着些奇怪与可疑。“追得火热”在此是形容词,旁观者说,和我自己感觉差得远。基于此,我的直性子发作起来,也没个铺垫,直接就把结论给说了。结果——太出乎意料了——陈生像被捅到的马蜂窝,彻底炸了窝。
我回到故里,还理不清心情,也明知前度不适合我。但陈生太过内敛的恋爱风格也直叫我投入无能。真真未料到,看似一片镜面湖水般性子的人,也会有惊涛骇浪的时候。一向过着平静日子的陈生居然旷工、失联了!吓!我回家前最后见到他,他像匹大战后的狼,一身颓废,眼睛布满血丝,徒步至少13公里来找我!所幸问我的语气仍比较温和,就是所问太直接,有点招架不住。胆再肥,也没必要直面锋芒不是,所以我36计走为上!
到了第三天,本地一家宾馆的房号发到我假装没电的手机上,我思前想后还是去了。叩门时,发现门也没关实,推门进去,一股花香;大白天窗帘拉得严实,走廊的装饰墙沿上闪着小蜡烛!陈生果然是在浴室里,趁我走入,闪在我身后,双手已经扶上我的肩。难得的肢体接触,我身体发僵。我也看清了里边的布置:铺天盖地大红色的玫瑰花瓣,床上、地毯上、靠榻上、桌面上。。。枕边柜和桌面点着一堆堆五彩的小蜡烛。。。而床中央,玫瑰作围的心形中央,放着个绒布戒指盒。我喉咙发紧,想说点俏皮话,以示我对此情此景视作平常。
倒被陈生抢了先机,先用力把我转到面对面,再发狠亲住了嘴。我对他的气息和习惯无比陌生,一时间估摸张了嘴也不是,合着嘴也不是。还好他大约也想弄清楚我是否反感,退开去,捧着我的脸细看。本能的羞涩让我勉力别开脸。他着急忙慌把我拖到床边去,够着了绒布的戒子盒,大约想学电视里单膝跪,重心不稳跪成了双腿的。那时我扭动着身子,以示我明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不知道如何应对。
最后他双腿跪着,不像是求婚,倒像是认错,双手紧紧环抱着我的腰,脸无比熟识般贴在我肚子上哽哑了嗓子说:你别离开我!我其实特别喜欢你。。。喜欢得都不晓得怎么表现才能叫你明白!。。。你一定得嫁给我!!
本来装得挺辛苦,一听这话,我的心竟沉静了,眼泪也跟着流下来。那么些年,在大都市里形影相吊、努力过活,哪里有人同我说过这么动听的话!!
接着便是推搡、更紧的环抱、我又哭又笑,可能还说了许多话。。。他来抓我的中指,又换成无名指,最后确认钻戒子圈大是大,还是掉不下来,最终把我按在他自己怀里!。。。。。
后来许多年间,当我们争吵、指责、互相伤害,因为孩子、老人、亲戚、夫妻、婆媳、翁婿的缘故,暴发又慢慢平静后,俩人并排躺着聊起那年那天那时的感觉与心境,又变得不忍分离,暗自想要与对方白头到老。可能这世间夫妻,总有这样的时刻和心境才能忍耐平淡走过很长很长的岁月。
但后来陈生又说:我去之前就想好了,你要不肯嫁我,我就再不找你求你!啧啧,平凡人的浪漫就是有令人讨厌的后续,不教你知道真相就不叫生活。他说:我想了无数遍那场景,每个小细节,每分钟时间的推进,细微到你每个眼神动作都想过。。。可惜。。。
对。可惜啊,我在离开前一天的就投了降。谁能拒绝一个爱自己到失常男人的苦求呢?!谁能在青春期年少时,拒绝一个正常相处的男友暴发出的对你的渴望呢?!谁又能放着眼前的良人,去选一个曾经的梦呢?!我不能。于是,那次我回家就告诉爸妈:陈生三天后来谈婚事,今年我们打算去他家过年。。。。。。